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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電影其后評分8.6分

其后

導演:森田芳光 編?。?/span>筒井智美 夏目漱石 

主演:松田優(yōu)作,藤谷美和子更多

年份:1985 類型:劇情  

地區(qū):日本 

狀態(tài):HD片長:130分鐘

《其后》劇情介紹

《其后》是由森田芳光執(zhí)導,筒井智美,夏目漱石編劇,松田優(yōu)作,藤谷美和子,小林薰,笠智眾等明星主演的劇情,電影。

《心》是日本作家夏目漱石創(chuàng)作的一部小說,也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以長井代助為主人公,通過他的視角展現了日本社會的冷漠和個人的孤獨。長井代助是一個富裕的大學生,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他內心卻常常感到空虛和無所適從。他與平岡常次郎是多年的好友,但兩人的生活軌跡卻截然不同,平岡常次郎生活拮據,妻子的病情更是加重了他的負擔。長井代助對平岡常次郎的困境感到同情,同時也對平岡的妻子三千代產生了深深的愛慕之情。然而,由于道德和社會的束縛,長井代助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情,只能默默地守護著三千代。小說通過描寫長井代助的內心矛盾和掙扎,探討了個人情感與社會道德之間的沖突,以及人們在現代社會中的孤獨和無助?!缎摹繁蛔u為夏目漱石的代表作之一,對日本文學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其后》別名:從今而后,從那以后,后來的事,Sorekara,And Then,其后 それから,于1985-11-09上映,制片國家/地區(qū)為日本。時長共130分鐘,總集數1集,語言對白日語,最新狀態(tài)HD。該電影評分8.6分,評分人數7408人。

《其后》演員表

  • 松田優(yōu)作

    職業(yè): 導演,演員,編劇

     

  • 小林薰

    職業(yè): 演員

     

  • 笠智眾

    職業(yè): 演員

     

  • 小林薰

    職業(yè): 演員,配音

     

  • 藤谷美和子

    職業(yè): 演員

     

《其后》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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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后》影評

53有用

《從那以后》電影劇本?。?/h3>

《其后》是一部20世紀初的日本電影,講述了主人公長井代助(松田優(yōu)作飾)畢業(yè)于東京帝國大學,家境富裕,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他的好友平岡常次郎(小林薰飾)生活拮據,妻子三千代(藤谷美和子飾)在懷孕期間患上了心臟病,不幸的是他們未出生的孩子夭折了。平岡陷入了墮落,生活越來越困難,夫妻之間的感情也漸行漸遠。長井深深地愛著三千代,但受到道德的束縛,只能將自己的熱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這部電影改編自夏目漱石的同名小說。

《從那以后》電影劇本

文/(日本)筒井伴已
譯/陳篤忱

1.代助在小石川的家·廚房
炭爐的鐵絲網上有一片面包,散發(fā)著香氣。
字幕:“1909年春天”。
穿著一件藍地白碎花的和服、把衣襟掖起來的寄食學生門野(二十六歲)和管膳食的老太婆,不慌不忙地誰備著已經過了時間的早餐。
門野(一面烤著面包一面用缺乏抑揚頓挫的奇特的語調說):先生究竟打算做什么事呀?
老太婆在銀盤里放上黃油和喝紅茶用的茶杯。她穿著一件與自己年齡不大相稱的色彩鮮艷的沒有領子的衣服,這大概與她出身于煙花柳巷有關。
門野:真不知犯愁。找個工作做多好。
老太婆:大概打算結婚以后再慢慢地找工作吧。
門野:這倒也是個好主意。我真想也過一過那種整天讀書、聽音樂的生活。
老大婆(愕然):你?
門野:不讀書也行,能象他那樣悠閑地玩玩就挺好。

2.代助的書房
臉朝里躺在被褥上的長井代助(三十歲)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才徐徐睜開眼睛,一面打著哈欠一面順手去拿枕邊的報紙,他又感到疲倦,便把報紙扔在一邊,把臉轉向庭院。
有一扇紙拉窗敞開著,透過玻璃門可以望見庭院。紅花映入眼簾。
代助凝視著庭院,把右手伸進睡衣,貼在胸前測試心臟的跳動。

3.浴室
代助打著赤膊,站在鏡子前面,仔細地用手摩擦胸脯和背部。忽而抬起手臂,忽而聳動肩膀,柔軟的肌肉隨著動作不停地顫抖著。代助時不時地注視著鏡子里自己的映象。

4.餐廳
代助在茶柜旁邊,抱著雙膝靠著柱子坐在那里。他用羹匙舀吃半熟的雞蛋,呷一口紅茶,然后拿起一枝香煙。門野連忙給他點著。
門野:水管子有點毛病啦。
代助:怎么,流得不通暢嗎?
門野:沒關系,今天就能修好。
代助怡然自得然地噴著煙霧。
門野:先生,今天你的心臟的情況怎么樣?
代助:今天的情況不錯。
門野:說不定明天又覺得不好。象你這樣神經過敏,豈不真的要弄出病來。
代助:我已經有病啦。
門野凝視著紅光滿面的代助。
門野(猛的站起來):哎呀,差一點忘了,這里有一封信。
飯桌上放著一封信和一張明信片。
代助打開信一看是長井得寫來的。他又拿起那張字跡潦草、署名“平岡常次郎”的明信片。
代助(自言自語地):已經到了!
門野在收拾餐具。
代助:你替我給家里掛個電話。
門野:是。你要向家里說什么?
代助(邊說邊把信紙卷好):就說今天約好有人來,回不了家,明后天一定回去。
門野:好的。
代助:老爺子出去旅行剛回來……(欲言又止)哦,不必請老爺子接電話,告訴誰都行。
門野:是。(心不在焉地走了出去)
代助把明信片掖在懷里,通過客廳來到書房。

5.書房
代助站在花瓶右邊的書架前面,取下一木沉甸甸的相冊,便站在原地把相冊的金屬卡子打開,開始一頁一頁地翻著看,翻過幾頁,突然停下手來。
畫面上出現了一張二十來歲的婦女半身照片,那是三千代。
代助低頭凝視著這位婦女的面孔。

6.字幕:《從那以后》
主要創(chuàng)作人員及演員表。

7.代助家附近的小巷(夜晚)
人力車夫精神抖擻地奔入畫面。車子上坐著一位體格魁偉、戴著眼鏡的禿頂男子,他是平岡常次郎(三十歲)。

8.代助家·客廳(夜晚)
平岡坐在安樂椅上,象是埋進去似的,光溜溜的頭靠在椅背上,環(huán)視四周。
平岡(偷快地):這房子不錯嘛,比我想象的要好。
代助默然地來到身旁,打開煙盒,請平岡吸煙,
平岡:剛才在門口向老太婆借了兩毛錢。我這人忘性太大,下了車才發(fā)現沒帶錢包。(哈哈大笑)
代助:還是談談今后有什么打算吧。
平岡:有很多話想跟你談,不知從哪兒說起。
代助:過去的事我都知道,你來信都談過。
平岡突然取下眼鏡,用揉成一團的手絹擦拭著。
代助倚著柱子冷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平岡(重新戴上眼鏡):你怎么樣?
代助:我依然如故。
平岡:那太好了。我的變化實在太大……
平岡從椅子上站起來,眺望庭院。
平岡(突然改變語調):喲,有木蘭花!快開了吧?!瓪夂蛘媸窍嗖詈艽?。
代助:那邊兒很暖和吧?
平岡(點點頭):非常暖和。
沉默片刻。平岡點燃紙煙。
老太婆端來茶水。
老太婆(和藹可親地):茶爐剛上滿水,燒開多花了點時間。
老太婆剛要進屋,代助連忙接過茶具。
老太婆向平岡深施一禮,退了出去。
平岡:除了那位老太婆以外,還有別人嗎?
代助:有一名寄食學生。
平岡:就這些人嗎。
代助:怎么?
平岡:相別已經三年,怎么還沒結婚?
代助:要是結婚哪能不通知你,咱們是中學時代的好朋友嘛。對啦,你……
正要往下說,門野端著啤酒和菜肴走進來。門野一聲不響地把盤子里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擺在桌子上。
代助和平岡一聲不響地坐在椅子上。
門野擺好以后,向客人輕輕點了一下頭,將盤子挾在腋下,退出房間。
代助打開啤酒,把兩只杯子都斟滿。二人碰杯后,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平岡一飲而盡。代助又給他斟滿。
代助:前幾天真讓我吃了一驚。突然接到你的信,說什么最近就要離開那兒,搬到此地來住……
平岡(打斷地):你要是以為我高升了,那就大錯特錯啦。我這次是另謀職業(yè)。
代助:怎么,辭去了銀行的職務!
平岡再次一飲而盡,并不忙于回答。代助也沒再迫向。
平岡:我本來就和分行的經理關系處得不好。偏巧我的部下在會計上出現了虧空,于是,要我對此負責。
代助:干嘛非要由你負責不可呀!
平岡(氣呼呼地):說的是嘛。干公司職員這行的,地位越高越能摟錢……象你這樣投進入過社會的人,大概很難理解。
代助:早就進入社會啦,只是與你進入的社會種類不同罷了。
平岡:別引以自豪,時至今日你也會投降。
代助:當然,到了餓肚子的時候,隨時都可能投降。但是,我現在并不感到不自由,那又何苦自找苦吃,去嘗試那神卑劣的經驗呢。
平岡露出不悅的神情,不停地吸煙。
代助喝著啤酒。
代助:那小子虧空了多少錢?
平岡:不到一千元。我替他補上了。
代助(開玩笑地):看來你還是有錢,大概也撈了些吧。
平岡(瞪起充滿血絲的眼睛看著代助):即使撈了一些也都用了。連生活費都不夠。那一千元還是借的。
二人繼續(xù)喝酒。

9.電車線路(夜晚)
代助蹓蹓跶跶地送著平岡。晚風吹拂。他們來到豎著紅竿標志的停車站。二人保持沉默。
電車從遠處駛來。
平岡:我住在神保町,乘那輛電車回去。
代助:是嗎。(稍頓之后,突然地)孩子真可惜。
平岡:反正會死,倒不如不生。
電車駛近。
代助:再不能生了嗎?
平岡:大概是吧。因為身體太不好啦。
代助不再說話。
平岡:妻子總問起你是結婚了,還是沒結婚。
電車轟隆一聲停在二人面前。

10.神保町的旅館(夜晚)
旅館的門燈。

11.旅館二樓房間(夜晚)
一名婦女坐在洋燈旁修理布襪子的別扣,她是三千代(二十三歲)。
燈光搖曳,照見她那白皙的側臉,纖細的腰部,下面的兩只腳,一只穿著布襪子,一只赤裸著。
三千代象是在向誰挑戰(zhàn)似的,專心致志地縫個不停。
在房間的角落里堆著準備搬家的行李和皮箱等物品。
三千代縫完布襪子后輕輕地噓了一口氣,然后穿上那只襪子。
平岡拉開隔扇門走進屋來。三千代猛的抬起頭來。
三千代:這么快就回來啦。傍晚刮起大風,溫度下降了……
平岡沒有回答,一頭倒在草席上。
平岡:本來想去淺草觀看全景電影。
三千代:很久沒看電影了,真想看呀。
平岡:這么想看嗎?
三千代沒有答話,把針線盒放在一旁,忙著去燒水沏茶。
平岡:真想喝點酒。
三千代:讓服務員拿來吧。
平岡:不必了,出去喝去。
三千代不再說什么了。
平岡(拿出紙煙):我已經托長井給找工作了。
三千代拿出一件需要修理的短套褂。
平岡:他說問一問他哥哥的公司能否給想辦法?!l知道行不行。
三千代(對著針鼻引線):他一定會盡心辦理的。
平岡:那小子過得挺不錯,悠閑自得。
三千代沒回答。
平岡:實在不行就進報社工作。(他看著三千代)
三千代低著頭一針一線地縫著。

12.位于青山的代助父親的家
一所氣派很大的邸宅。
頭戴呢帽的代助緩步走來。門柱上釘著一塊顯眼的木牌,上面寫著“長井得”三個字。
代助進得門來,便聽到來自庭院的犬吠聲。代助吹起口哨。狗聽到熟悉的口哨聲,便不再吠叫。
遠處傳來提琴聲。

13.同上·阿縫的西式房間
穿著長袖和服的阿縫(十五歲),站在樂譜架前拉小提琴。紥在長發(fā)上的蝴蝶結時不時地晃動。阿縫兩眼注視著房門,手里的弓子停止了拉動。只見房門露出了一條縫,代助在那里窺視。阿縫連忙跑過去。
阿縫(故作生氣狀):叔叔總是偷聽我拉琴。
代助:小縫,你的顫音很有進步。
阿縫(驕矜地):我還感到不夠味吶。
阿縫抓住準備離去的代助的袖子。代助轉過身來。
阿縫(從門縫小聲地說):您知道爺爺要對您談什么嗎?
代助(雖然已經猜到卻故意說):不知道。
阿縫:關于叔叔的事……說親的事。(兩只調皮的眼睛望著代助,捂嘴竊笑)

11.同上·房檐很長的小房間
隔扇上框的部位掛著一塊寫有“誠者天之道也”的匾額。
長井得(七十歲)端坐在匾額下,他在擺弄一把心愛的寶刀。
代助坐在他的面前。
得:你己經三十歲了吧。
代助:是的。
得:身體健康嗎?
代助:兩三年來沒感冒過一次。
得把寶刀裝進用梧桐木做成的盒子里,然后面向代助,象住常一樣,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一番。
得:腦子并不壞吧?
代助:是的,不壞。
代助一面把第三枝煙蒂放進烤手爐里,一面抬頭觀望那幅掛匾。
代助(默誦著):……誠者大之道也。
得打開放在面前的茶碗蓋,呷了一口茶,吃著點心。
代助也拿起一塊點心。
得:他叫什么來著?喏,就是那個經常上你那兒去的小伙子……我也見過一兩次的那個。
代助:是平岡嗎?
得(點點頭):聽說他讀書不怎么樣,帝國大學畢業(yè)以后,好象很快就有了工作,是吧。
代助:結果失敗而歸,現在已經回來了。
得:為什么?
代助:都是因為當初為糊口而去工作。
二人默默對坐,得似乎不想再深談下去,再一次從上到下地對他打量一番。代助也沒再作聲。

15.同上·走廊
嫂嫂梅子(四十歲)走進畫面,打開客廳的房門。

16.同上·客廳(西式房間)
正在欣賞拉窗上部雕花隔板的代助轉過身來。
梅子:喲,你在這兒哪!我的梳子掉在哪兒?找不見了。
代助和梅子一同尋找,發(fā)現梳子掉在沙發(fā)的邊上。
代助(拾起梳子):還是那樣馬大哈。
梅子按過梳子插在頭發(fā)上,邊插邊說。
梅子:請坐下。有話跟你說。
代助坐在沙發(fā)上,越過坐在鋼琴前面凳子上的梅子的肩膀,望見窗外晴朗的天空。
代助:多好的天氣呀。應該找個地方去賞花。
梅子:你同意去啦?
代助:同意什么?
梅子(微笑地):別裝做不知道啦。爸爸帶著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出門去了。
梅子輕松地站起來推開窗子。一陣柔風吹進室內。
阿縫和誠太郎(十一歲)在院子里跟狗戲謔。那是一只腿上長著長毛的碩大的西洋狗。
梅子:每次讓你看對方的照片時,你總有說道,什么嘴和下巴的角度不好啦,眼睛的長度和臉的寬度不相稱啦,再不就是耳朵的位置長得不對。
代助(走向鋼琴):怎么,對耳朵的位置感興趣不行嗎?
代助觀看鋼琴上擺著的全家福照片(包括得、誠吾、梅子、代助、阿縫、誠太郎)和誠吾、梅子合影的照片。
當代助把臉轉過米的時候,梅子兩眼盯著他。
梅子:這次可得下決心了,再也逃脫不了啦。
代助:別嚇唬人啦。
梅子:對象是爸爸的恩人佐川先生的女兒,
代助:爸爸大概是想讓我替他報答過去那次免于剖腹自殺的恩情。
梅子:這種事我是無能為力的,只有你才行。(輕輕地推一下代助的肩膀)
阿縫和誠太郎在窗外蹦跳著向室內窺視。
誠太郎:叔叔,代助叔叔!
代助(走向窗前):壘球打得怎樣,有進步嗎?
阿縫:誠太郎這次拼命練習踩球。
代助:踩球?
阿縫:真的。簡直是個孩子。
誠太郎:哦,是個孩子。
阿縫和誠太郎互相爭吵。
梅子:你就娶佐川先生的女兒吧。
代助:嫂子你也贊成?
梅子:這不是事出有因嘛!
代助:與其根據長輩制造的理由而娶,不如根據我自己制造的理由來定終身。
梅子:那你是不是已經有了這種理由?
代助一味苦笑,不予回答。

17.神保町的旅館·實景

18.同上·樓梯
代助不等人帶路便直接上樓,他的臉上毫無表情,但心里卻忐忑不安,越往上走心里越緊張。

19.同上·走廊(二樓)
代助走來,在一間房間門前停下腳步。
這里是平岡的房間,身穿西裝的平岡站在門檻邊用急促的語調說話。
平岡:要是那樣,那就去看醫(yī)生好啦。
三千代的聲音(從屋內傳來):何至于如此嚴重。
平岡:再不然……(發(fā)現有人在門外,便轉過身來)喲,是你呀?。◤乃纳裆?,他顯然是不太高興)
代助不便再向他走近。
三千代從微暗的房間里伸出頭觀看。她的視線與代助的視線接觸到一起。
三千代:長井先生……(她那蒼白的面頰頓時泛起紅暈)
平岡(勉強地):進屋吧。
代助:不啦,沒什么要緊的事。只是來看看你,誰備出去嗎?
平岡(走近代助):是的。
代助:那咱們就一塊走走吧。
在代助的慫恿下,二人走出走廊。
三千代從門內探出身子,目送二人離去。

20.電車線路
張勁的春風吹起一陣塵土。
代助和平岡并肩走著。平岡眉梢的神經不停地跳動著,滔滔不絕地敘述著自己的苦衷。
平岡:本想盡快找到房子安頓下來,無奈事情太忙,一直顧不上。倒是也有人給介紹幾處,不是原住戶尚未搬走,就是房子還在刷漿,始終搬不進去。
代助沒搭茬。
平岡:不好總去麻煩給我找職業(yè)的人或者過去的老相識。
代助(不堪忍受似的):這么樣吧,房子的事讓我家的學生去辦?,F在處于不景氣狀態(tài),找房子并不難。
平岡停下腳步,因塵土迷了眼睛,取下眼鏡拭擦。
乎岡:那就拜托你啦。我到那邊去乘電車……
代助:我去書店轉轉。
平岡略施一禮,急忙離去。
代助抱著一種異常焦慮的心情望著平岡的背影。
將帽子壓得很低的代助,一時拿不定主意究竟往哪兒走。

21.神保町的旅館附近的道路
代助往回走。前面有一家旅店,門前的簾子被風吹得啪啪作響。一名女服務員在門前灑水。尚未灑濕的表土被吹得四處飛揚。
代助抬頭觀望二樓的窗戶。窗戶突然被推開,代助急忙躲向暗處。
出現在窗前的是一位從未見過面的女人。代助松了一口氣,又盯視了一陣子,便從原路走去。

22.神樂坡附近的一家酒館(夜晚)
代助舉杯暢飲,不停地干杯。
陪酒的是熟識的藝妓小染(十八歲)和久米香(十九歲)。
小染(一面斟酒):今晚真喝得不少。
代助一飲而盡。
久米香(咯咯地笑):您知道豬的故事嗎?
代助:豬?
小染:豬看到好吃的東西是怎樣動作的,您知道嗎?
向久米香遞了個眼色,咯咯地發(fā)出笑聲。
代助:不知道。
久米香:把豬綁起來以后,在它的鼻子前面擺上佳肴,它因為不能動彈,也會用鼻子尖使勁伸向食物。
小染:一直伸到能碰到食物為止。
久米香:別看是動物,只要誠心誠意去做,就能如愿以償。
小染和久米香笑個不停。
代助感到惱火,便拼命地喝酒。

23.不忍池畔(深夜)
喝得醉醺醺的代助蹣跚地走著。
隨風飄舞的花瓣,開始時是一瓣兩瓣地落在代助的身上,轉眼之間越飄越多。代助不由自主地抬頭觀看,發(fā)現盛開的櫻花樹林近在咫尺。
在靜悄悄的黑夜中,燈光照耀著花海,顯得分外妍麗?;ò昴厝鱿虼蟮?。
代助凝視良久,情不自禁地走進樹叢。

24.代助家·走廊(幾天后)
三千代在門野的引導下走來。他們在客廳門外停下腳步。
代助已在那里等待。
代助:歡迎,歡迎!
三千代:呀,……
三千代進入客廳后,門野毫無表情地將門關上。

25.同上·客廳
三千代低著頭坐在代助前面的一張椅子上,把纖細的雙豐疊放在膝蓋上。她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珍珠戒指。
代助看了三千代一眼,隨即將目光移向她手上的那枚戒指上。
三千代抬起頭來,她那雙細長而水靈的眼睛望著代助。
三千代:那天你等一等該多好呀。
代助:因為看到你挺忙。
三千代:正碰上平岡要出門。我忙我的,你待你的,有什么關系。你也太見外了。
代助燃點手中的煙卷。
代助:好久不見了,應該請你吃一頓。
三千代:今天不行。我待不了太久。
說著便彎下腰,用帶著珍珠戒指的手從腰帶里掏出一只小懷表。
代助一面看著那只表,一面吸煙。
三千代(自言自語地):喲,已經三點多啦。……從別處繞了一下我才來的。
代助:這么著急走嗎?
三千代:想早一點回去。
代助(笑著):三年不見就變成一個受家庭所累的人,真沒辦法。
三千代(略帶慍色):人家明天搬家嘛。
代助:是嗎,明天搬呀。(站起來)你對門野找到的房子中意嗎?
三千代:環(huán)境倒挺安靜。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代助從櫥架上取來點心盒,打開蓋子,里面裝著巧克力和糖果。
代助:是你愛吃的吧。
三千代象個小姑娘似的美滋滋地拿了一塊巧克力。
代助走向面臨庭院的玻璃門。
代助:搬家以后來多坐一會兒多好。
三千代(低著頭):我是有事求你才來的。
代助(依舊而向庭院):有什么事盡管說吧,別客氣。
三千代:能借給我一點錢嗎?五百日元。(頓時覺得不好意思,臉都漲紅了,手里擺弄著那塊巧克力)
代助:是為了還分行經理的貸款吧?
三千代:他倒好說,什么時候還都行。是還別人的……
代助:為什么會負這么多債?
三千代:我一想起這些事就煩死了。(從椅子上站起來)都怨我不好,得了病。
代助把臉轉向三千代。
代助:心臟怎么樣?
三千代:嗯……有一段時期還不錯,但在決定回到這里來之前的一個月又不好了。
代助沒答話。
三千代(目光轉向櫥架上的物品):醫(yī)生說病情并不比以前嚴重,瓣膜也沒有毛病。
停頓片刻。
代助:借錢是為了治病吧?
三千代:藥費是很有限的。
三千代悄悄地握緊手里的巧克力,不想再說什么。
一種難以捉摸的不安心情涌上代助的心頭,他仔細地觀察三千代蒼白的面容。

26.庭園
這里正在進行盛大的游園活動。
園內的一隅櫻花怒放,幾十位衣著考究的男人和女人聚集在一起。他們中有穿西服的,也有穿和服的,其中還有外國人。
穿著制服的服務員忙得不可開交。
穿起大禮服的代助和誠吾(四十二歲)夾雜在人群中,
誠吾同幾位與會者圍著農商部大臣有說又有笑的。
與會者甲:聽說議員們終于被扯進日本糖業(yè)事件中去了。
與會者乙:純屬謠傳。
與會者丙:把事情看得那么簡單,說不定我們也會受連累。
誠吾:光擔心有什么用。今后是政界和實業(yè)界應該緊密合作的時代。
大家點頭表示同意城吾的觀點。
與會者甲:大臣,到時候還得請您幫忙。
大臣:那好說。
誠吾從服務員手里接過一杯外國酒遞給大巨。
另一方面,代助穿梭于與會者之間,時而向人們打招呼;時而用英語和外國女人搭訕,然后走向桌前取些食物,自己享用。
喝得微醺的與會者甲(象是從事新聞工作的)來到代助身旁,準備向誠吾等人表示輕視。
與會者甲:這次游園活動似乎是對那個事件筑起的防波堤。這個堤壩究竟能經得住多大的沖擊呀……
代助似乎對此不感興趣,獨自喝著酒。
此刻,誠吾擺弄著掛在腹部的金懷表,慢步走來。
誠吾:哦,你來啦。
代助:爸爸今天怎么沒來?
誠吾:他參加詩會去了。
代助:那么,嫂子呢?
誠吾:在家招待客人哩。(掏出手絹擦汗)天氣不錯,就是太熱了。
二人走到樹蔭下。
代助:哥哥,你還那么忙嗎?
誠吾(用不知疲倦的口吻):忙得厲害,真受不了。聽說意大利發(fā)生地震了。
代助:報紙上登了。
誠吾:聽說開進橫洪港的外國船的艙底養(yǎng)著大蛇。
誠吾活靈活現地說著,遇到從身旁走過的與會者們時,沒忘記向他們打招呼。
代助:哥哥,我有話想跟你談,有時間嗎?
誠吾(不明其意,微笑著):時間……
代助:明天早上怎么樣?
誠吾:明早要到海邊去。
代助:下午呢?
誠吾:下午倒是在公司,不過,要跟人談話,你來了恐怕也沒時間好好談。
代助:那么,晚上總可以吧?
誠吾:晚間要去帝國飯店。明晚在那里宴請高鼻子的外國夫婦。
誠吾猛然發(fā)現代助撅著嘴露出不高興的樣子,便爽朗地笑著說。
誠吾:真那么急,那就今天吧。今天可以。咱們很久沒在一起用餐了。

27.金杉橋旁的鱔魚飯館,二樓
在陳舊不堪的壁龕的柱子旁邊放著一個多格木架,上而仰放著兩頂大禮帽。
因為是下午,店內沒有其他客人,只有代助和誠吾坐在一間面臨河川、敞開窗戶的飯廳里。
兩人喝著酒,吃著鱔魚肝和干烤魚。
誠吾食欲旺盛。
誠吾(接代助的話岔):那么,你是因為那位朋友遭遇不幸,準備負責給予一些照顧啰?
代助:你看怎么樣?
誠吾:你有錢嗎。
代助:我是一文莫名,需要去借。
誠吾:向誰借?
代助:準備向你借呀。
誠吾一邊用簽子剔出塞在牙縫里的烤魚一邊說。
誠吾:但是,你的親事問題需要談談。
代助一聲不吭。
誠吾:父親的提議可能是出于一種感恩思想,而我卻從另一個角度考慮。
代助感到情況有些不妙。
誠吾:你知道當今搞事業(yè)最需要得到什么樣的人支持嗎?
代助:我怎么會知道。
女服務員送來新燙好的酒。
誠吾(自斟自飲):是地主。日本經濟的支柱全指地主嘛。
代助:是那樣嗎?
誠吾:佐川家是京都擁有大量土地的資產家。向銀行借款首先要有土地。
代助:如果你不想借錢給我,那就請你給平岡安排一個工作行嗎?
誠吾(冷漠地):我看算了吧。
代助無可奈何。
誠吾:對那種人只好對不起了。第一,現在很不景氣。即使不管他,他自己總會有辦法的。那些向我央求借錢被我拒絕的人,最后自己都想出辦法了。
代助:那倒也是。嫂子暗中正在替他想辦法哩。哥哥,你也太粗心大意啦。(說完哈哈大笑)
誠吾:什么?不會有這種事的。(依舊坦然地喝著酒)

28.平岡家·附近的情景(幾天后的夜晚)
一排排形狀相同的簡陋房屋,門與正門之間的間隔只有三尺左右寬。這象征著深刻的不景氣和激烈的生存競爭。

29.平岡家·門——正門
代助走來,走向正門。門旁堆著搬家時解開的草包和繩索等雜物。

30.同上·門內·隔璧房間(夜晚)
在暗淡的燈光下,三千代纖細的雙手不停地將籠箱里的衣物移至柜櫥。柜櫥上的金屬環(huán)發(fā)出噠噠的響聲。她從籠箱里取出色彩鮮艷的長襯衣。走廊上傳來代助和平岡的腳步聲,悶著頭在整理衣物的三千代不禁抬起頭來。

31.走廊(夜晚)
代助和平岡巡視房間的格局,或許是太疲勞了,平岡不斷地用手掌拍打后腦勺。
代助:房間的格局還可以嘛。
平岡:不好也沒辦法。要想搬入中意的房子就得多出錢啊。
二人的目光移向面積狹小的院子,那里也堆積著搬家的殘物。
平岡一邊敲擊后腦勺一邊走向起坐間。

32.起坐間(夜晚)
平岡盤著腿穩(wěn)穩(wěn)地坐在墊子上。代助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
代助:還有什么不順心的地方吧。
平岡(帶有挑戰(zhàn)的口吻):能順心嗎?照這樣下去一輩子也順心不了。
三千代從隔壁房間走出來。
三千代(向代助輕輕點頭):前些日子……
她在二人身旁落座后,把帶來的一卷紅色法蘭絨拿給代助看。
代助:這是什么?
三千代:嬰兒的衣服。剛才從箱子底下發(fā)現這么一卷做好的衣服。(邊說邊解開繩子,把兩只紅袖子向左右攤開)
平岡:還留著這個干什么,趁早拆了當抹布。
代助不便插嘴。
三千代將衣服攤在膝蓋上,彎著腰觀看。
三千代(有所發(fā)現似的):做的和你的一樣。
平岡:是這樣嗎?
平岡順手把穿在碎白道花紋夾衣服下面的紅絨貼身襯衣拽出給大家看。
平岡:這可不行,熱死了。
三千代手里拎著嬰兒服的兩只袖筒發(fā)怔。
代助(面帶慍色):夾衣服下面再穿絨的貼身襯衣,那怎么會不熱。
平岡(也有點不高興):我得脫掉,已經感到受不了。(立刻感到很熱,敞開汗?jié)竦男厍埃?br>平岡:怎么樣,好久沒在一起喝一杯啦。
三千代大概是為了表達自己的心情,而帶愁容看了代助一眼。
三千代:我去準備酒菜,你們慢慢聊。(轉身向黑暗的里屋走去)
代助若無其事地望著她那纖瘦的背影。
代助:工作有了眉目嗎。
平岡:咳,說有也行,說沒有也行。沒有就暫時閑著唄。遲早總會有辦法的。
代助不想再說下去,拿出紙煙吸著。

33.平岡家·后門(夜晚)
從廚房的小窗戶隱約地看到屋里的燈光和三千代的身影。

34.同上·廚房(夜晚)
三千代在切青菜,還燉煮鯽魚。她手上戴的那只珍珠戒指發(fā)出閃閃的白光。
從起坐間傳出喝醉酒的平岡和代助的聲音。
平岡的聲音:不錯,我是失敗了。雖然失敗,但我畢竟在工作。今后也還要繼續(xù)工作。你嘲笑我的失敗。但是,你什么也沒有干呀。你是不想實踐自己的意志。
代助的聲音:我沒有嘲笑你。我是嘲笑我白己。
平岡的聲音:瞎說。完全是瞎說。

35.同上·起坐間(夜晚)
代助和平岡用肘支在矮桌上對酌。
平岡喝得醉醺醺的,把眼鏡推到光禿禿的額頭上。
平岡:好久沒醉了。今天的心情特別好。我已經恢復到過去的平岡常次郎了,你也必須恢復到過去的長井代助。一定要這樣。一定要大干一番。
給代助斟酒,酒漿溢出杯子。
代助:你一喝酒就醉話連篇,不過,頭腦一般還清楚。我也說說吧。
平岡:就是嘛。這才是長井代助!
代助:這是燉煮鯽魚吧。以前在你這兒吃過。
三千代:是哥哥最愛吃的東西。
平岡(打斷話語):三千代,你知道長井為什么不工作嗎?
三千代將酒瓶放在矮桌上。
平岡(半開玩笑地):說得夸張一點,日本和西洋的關系很不好。有哪個國家象日本這樣窮得叮當響,靠借款過活呀。
代助:到了這步田地還以一等國自居。這樣受西洋壓迫的國民,沒有時間去想問題,所以干不出大事來。只知道想自己的事,想自己今天和眼前的事。
平岡(讓三千代斟酒):象我這樣的人,整天和現實進行拼搏,哪有時間考慮那些事。我也知道日本是貧乏,是軟弱,可是一工作起來就把這些都忘了。你因為有時間去照鏡子,所以才會想到這些。忙的時候。誰會記得去照鏡子。
平岡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代助也跟著痛飲。
三千代(把瓶口朝向代助):記得給上香啊!
代助一時沒明白她指的是什么。
三千代(邊斟酒):你忘啦?哥哥的忌辰快到了,是在正月。
代助:可不是嘛。一晃已經四年了吧。
三千助:是的。已經四年了。
平岡:他的運氣太不好了,竟會得了傷寒。
三千代往二人的小碟里挾燉魚。
代助:管沼是個好人。
平日:你和管沼是文學系的,只有我一個人是經濟系的。
代助默不作聲。
三千代:大家經常到不忍池去,哥哥也一起去過。
音樂聲起。

36.回憶·不忍池釁(約五年前)
陽光照射著池面,閃光奪目。
三千代蹦蹦跳跳地奔向前來。她穿著一件鮮艷的和服,宛如彩蝶紛飛。她猛然回過頭看,只見平岡站在那里。代助和管沼在那邊漫步。三千代感到有些失望。平岡羞羞怯怯地向三千代走來。二人并肩漫步。平岡頻頻向三千代談天說地,三千代有一搭沒一搭地隨聲附和著,但她心目中留意的是代助。
代助與管沼邊走邊談。他雖然感到三千代的視線在投向自己,但不便正面去看她。三千代拿起一塊小石子向池面投去。波紋向周圍擴展。

裝飾品商店。
代助和平岡各自在挑選禮品。代助選了一只珍珠戒指,平岡則選了一塊小型懷表。二人互相瞥了一眼對方選的禮品,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平岡回過頭看了一下門口,發(fā)現窗外有一頂陽傘不停地在轉動,定睛一看,原來是三千代站在那里。一股熱流不禁涌上他的心頭。
背向門口的代助,剛一抬頭便從貨架上的一面鏡子里望見三千代的身影。

櫻花樹林。(與以前出現過的櫻花樹的夜景相同)
代肋、平岡、管沼、三千代款款漫步。每人都各懷心思。
櫻花的花瓣洋洋灑灑的飄落在他們身上。

37.平岡從前的家·大門(夜晚)
三千代擺好代助脫下的木屐。代助站在她的身后。
代助(低聲地):錢還沒有張羅到手。不過總會有辦法的,別焦急。
三千代(背著臉):哥哥的忌辰那天,咱們去不忍池看看吧。
代助沒有正面答復,穿上木屐,打開大門。
三千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門又閉上了。

38.電車線路(夜晚)
煤氣燈發(fā)出微弱光線。代助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輛黃包車咯嗒喀嗒地從他身旁跑過。

39.平岡家·起坐間(夜晚)
喝得酩酊大醉的平岡躺在榻榻米上,身上蓋著一件短外褂。
從隔壁房間傳來剪刀的剪裁聲。

40.同上·隔壁房間(夜晚)
三千代用剪刀裁剪紅色法蘭絨的嬰兒服。嘴角上掛著微笑。

41.代助家·浴室(夜晚)
代助正在洗澡。突然門野從門口探進頭來。
門野:老師,水溫怎么樣。要再燒熱一些嗎。
代助:可以啦。
門野:那好。(返身離去)
代助頭靠在浴槽邊沿,右手壓在心臟部位。在弄清跳動的情況以后,他閉目養(yǎng)神。
音樂聲起。

42.回憶·清水町附近的坡路(約五年前)
雨不停地下著。打著雨傘的代助順著坡路往上走,正好碰見采購歸來的三千代往下走。二人相遇后都停住腳步。
三千代打著雨傘的那只手拎著提兜,另一只手拿著白百合花,頭上梳成左右兩個發(fā)髻的發(fā)型。
代助連忙趕近三千代。
三千代:正好從花店門前走過,所以……
代助:我正要去拜訪管沼。
二人并肩行走。
三千代上坡時腳一滑,差一點跌倒。代助趕緊扶她一把。白百合花掉在地上,代助連忙把它撿起來。二人的視線相遇。
代助從三千代的眼睛里看出她心里的激情,但馬上又把視線挪開。
代助擦掉百合花上的水滴,把臉貼近花瓣,聞一聞花的芳香。

43.在青山的老家·客廳(夜晚)
梅子在彈琴,手上戴著紅寶石戒指。
阿縫站在一旁一起讀譜,她那淡紅色的緞帶不時地顫動著。
聽到開門聲,二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來。
梅子:喲,你來啦。
代助走進客廳。阿縫跑到代助面前,拉著他的手走向鋼琴。
代助:我還以為是哪位名家在彈琴哩。
梅子(笑著擺擺手):代助,請你彈彈這一段。
梅子站起來,代助在鋼琴前坐下。兩只手協(xié)調地在琴上彈動。
代助:是這樣吧?(說完從椅子上站起來)
阿縫:這回該我啦。(坐下)
阿縫的指法很不熟練,笨拙地彈著。
代助的臉上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微笑,阿縫象是生氣似的抬起頭瞥了他一眼。
阿縫:我學的是拉小提琴,不是鋼琴嘛。(她繼續(xù)往下彈)
梅子(對代助):兩位男同胞都不在家。能多待一會兒吧?

44.同上·西式居室(夜晚)
代助、梅子、阿縫、誠太郎圍坐在西式大餐桌前共進晚餐。
長井得和誠吾的坐位空著。梅子和阿縫一邊進餐一邊喋喋不休地說著。
阿縫(對代助):媽媽上次讓算卦的給叔叔算了一卦。
梅子:你猜卦上是怎樣說的?
阿縫(迫不及待地):說叔叔將來一定會成為一位出人頭地的人。
代助(笑著):占卦也有不靈的時候。
梅子:可別小看占卦。因為有的人的命運就是無可奈何的。
誠太郎用完餐馬上從口袋里掏出一枝體溫表含在嘴里。
代助(笑嘻嘻地):誠太郎,還在搞這個呀。
阿縫:還不是叔叔教給的。
誠太郎(從口中取出體溫表):真有意思。飯前和飯后的體溫相差很大。真是不可思議吧?
阿縫:小孩喝了熱湯的緣故吧。
代助:那是血液的問題。只要吃很少一點東西,就會加速血液循環(huán),體溫必然會上去。
阿縫:還是跟喝湯有關系。
阿縫和誠太郎議論著。
代助(對梅子):爸爸和哥哥最近好象突然忙起來了,究竟在忙什么呀?
梅子(把話岔開):誰知道。他們從來不跟我說……
女傭人拿著水壺走進來。
梅子往玻璃杯里倒白蘭地。阿縫和誠太郎到外邊玩耍。代助吸著雪茄煙。
梅子:如果誰也不肯借給錢,那你的那位朋友就得不到幫助,那可怎么辦?你再偉大也無濟于事。
代助無以對答。
梅子(把玻璃杯遞給代助):說到底,你對家里的人大概都瞧不起。
代助(觀察雪茄):哥哥盡抽好煙,還是馬尼拉產的。
梅子:不必辯解。在你看來,你有資格看不起大家。
代助:今天你真厲害呀。
梅子(把玻璃杯伸向代助):說的都是真話嘛,你也不必介意。不過,象你這樣偉大的人,沒有錢也免不了得向我這種人低頭呀。
代助:所以剛才我已經向你低頭了。
梅子(喝一口酒,開玩笑地):瞧你多討厭。你是不是有些過分啦。自己每月還得由哥哥和父親照顧,哪有力量去管別人呢?
代助只管喝著酒,并不答話。
梅子(輕輕地嘆口氣):代助,你總不至于想打一輩子光棍吧。
代助還是不說話。
梅子:別太挑剔了,有合適的就定下來吧。
代助:嫂子,我是不是非要娶老婆不可?
梅了:真奇怪,為什么那么討厭找對象。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啦?是誰?請告訴我。
代助不予回答,他手中的杯子映出模糊的人影,分不清是代助的還是梅子的身影。

45.平岡家·套間(夜晚)
三千代把和服的長袖用帶子扎緊,然后替平岡擦背。只穿著一條褲叉的平岡盤腿而坐,嘴里念念有詞地哼起民謠。三千代手里拿的是一條用嬰兒服撕成的紅絨手巾。她在木桶里把它浸濕,然后拿出來擰干,默默地在平岡的背上來回擦拭。

40.行駛中的電車·車內(夜晚)
代助靠在車門附近。
車輪與鐵軌斷斷續(xù)續(xù)的磨擦聲沖破寂靜的夜晚。
代助注意看了一下車內的幾名乘客,大家默默坐著,象鬼魂似的。
車輪呼嘯般的傾軋聲。

47.代助家·書房(幾天后)
門野在擦煤油燈罩,不時發(fā)出吱吱的刺耳聲。代助躺著閱讀報紙。
門野:老師,問題嚴重啦!
代助沒理他。
門野:是關于日糖事件。據說那個生產砂糖的公司的董事,用公司的錢收買了幾位議員。
代助還是沒理他。
門野:真痛快。平時架子擺得很足的議員和董事終于被拘留啦,真是大快人心。
代助對于吱吱吱不愉快的聲音感到刺耳。
門野:再過兩三天將會有更多的人受到調查。
代助站起來,默默地走出房間。
門野:喲,您要出門?……連續(xù)四五天凈跟書打交道了,屁股都坐出膙子了吧。(他繼續(xù)擦燈罩)

48.電車線路
代助雙手插在衣袋里,向前走去。

49.舊書店·店內
代助漫無目的地翻閱舊書。他逐漸產生一種倦怠感。
店內陳列了一本落滿塵埃的雜志《帝國文學》。

50.位于森川街的寺尾住的公寓
這是一間出租的破舊的房間。套間里放著一張書桌,頭纏布巾的寺尾(三十歲)挽起袖子坐在桌前寫稿。在他的身旁雜亂地放著《帝國文學》以及同仁刊物和雜志等。
代助從后面的木門進入庭院,溜溜跶跶地出現在寺尾面前。
濃眉大眼的寺尾抬起頭來。
寺尾:喲!
代助:如果妨礙你工作,我就改日再來。
寺尾:別走,別走。(他取下纏在頭上的布巾,走向代助)
寺尾:五五二十五,今天一個早上已經掙了兩毛五。

51.附近的蕎面館·店內
寺尾狼吞虎咽地吃著蕎麥面條。桌上已經放著至少五個盛蕎面條的小籠屜。
代助邊吃面條邊喝酒。
寺尾:怎么樣。給我的朋友辦的雜志寫點稿子吧。可以掙點零花錢。
代助:算了吧。最終只落得個整月擺在書店無人向津。
寺尾:象你這樣能夠安逸地生活,當然不成問題。但是,誰能保證總能這么安詳呀。人一天不吃飯也不行。
代助:有比文學更好些的行當嘛。
寺尾:反正不能把文學當作正經的職業(yè)。
代助:那就好。努力干吧。
寺尾(喝著酒):好什么呀。我想干點正經的事情。
寺尾高聲召喚服務員,要她再拿些蕎面條和酒來。
寺尾:怎么樣,長井,借點錢給我吧,權當幫助我搞正經職業(yè)。
代助(玩笑地):干正經的職業(yè)就搞不了文學啦。
寺尾突然拿起兩只筷子當劍,用俄語唱出俄羅斯文學中的一段。
代助越發(fā)感到厭倦。
寺尾那歌唱般的俄語被朗讀梅子的書信聲所淹沒。
梅子的聲音:上次你特地來求援,結果未能按照你的要求辦到,實在抱歉。依靠我個人的力量只能籌措到很小的數目……

52.平岡家·正門內(深夜)
三千代匆匆從內室來到房門口。室內燈光灰暗,她俯身向來訪者致歉。
三千代:實在對不起。我的丈夫還沒……
代助的聲音:是我呀。
代助站在水泥地面上。
三千代(抬起頭來):我以為是誰呢……
在朦朧的燈光下,三千代白皙的面容顯得格外俏麗。

53.同上·客廳(深夜)
客廳的隔扇門全部緊閉,代助和三千代在里面交談。煤油燈發(fā)出灰蒙蒙的燈光。
代助:平岡君還象往常一樣東奔西走嗎。
三千代:最近一個星期不怎么出門了。說是累得很,不是在家躺著就是喝酒?!覄硬粍泳桶l(fā)脾氣。
代助默不作答。
三千代:跟以前可不一樣啦,脾氣暴躁起來真叫人受不了。
代助從懷里掏出一張二百元的支票。
代助:本以為馬上就能弄到手,結果還是費了很大勁兒……問題解決了嗎?
三千代(哀怨地):沒有。怎么可能解決呢。
代助(把折疊的支票打開):這點錢夠不夠?
三千代(接過支票):謝謝。平岡會很高興的。(輕輕地把支票放存榻榻米上)
代助(拿出紙煙):從表面上看,我這個人挺悠閑自在,可是,一旦需要我去管自身以外的事,就會感到無能為力。
三千代將煙灰缸遞給代助。
代助:如果這二百元解決不了問題,那我就再想辦法。
三千代:再想辦法?
代助:大不了在高利貸的借據上畫個押。
三千代(急于阻攔):那可不行。那樣做必定會落到與平岡相同的處境。
代助一時語塞。
三千代:他剛到大阪的時候,開始也是很勤奮努力的。
代助對此不表態(tài)。
三千代:自從我生孩子得了心臟病以后,他就開始放蕩起來……逐漸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倒也不是那種冷冰冰的人。還是怪我不好。
代助:不要這樣灰心,要象以往一樣打起精神來。
三千代:要是孩子活著,我至少也有個奔頭。
她把目光移向夜幕降臨的一片漆黑的庭院,轉瞬間臉上泛起一層難以捉摸的微笑。

54.低洼地區(qū)的夜景

55.在青山的老家·走廊
代助從便門進入住宅。當他路過客廳時,看到誠吾盤著腳坐在那里喝酒。梅子待在一旁。
代助(不由自主地):哥哥……
誠吾:怎么樣,來一杯吧。(拿起面前的葡萄酒瓶晃了一晃)
代助走進客廳。
梅子拍一拍手呼喚書生,讓他給代助拿一只杯子來。

56.同上·客廳
梅子為代助斟上葡萄酒。
梅子:請猜一猜,這酒有多少個年頭?
誠吾:他怎么會知道。
誠吾注視著代助喝葡萄酒的嘴唇。
代助:味道很醇。
梅子:所以才讓你猜猜看是什么時代的。
代助:嗬,還有時代呀??磥砟悴叵铝瞬黄鸬暮镁?。回去的時候帶上一瓶。
梅子:對不起,僅此一瓶。是別人送的。
梅子從盤子里拿起一塊薄松餅吃著。
代助(給誠吾斟酒):今天怎么啦。興致很高嘛。
誠吾:你平時都是這樣的心情吧。
代助:可是,對你可摸不透。
誠吾:那么難摸嗎……(大笑)
代助:聽說有一陣子忙得不可開交,是參與了日糖事件吧?
誠吾:……看來你對讀報還是很感興趣。
誠吾走到陽光充足的廊檐邊上側身躺下。
誠吾(看臥在院內的一只狗):要讓它運動才行,吃飽了就睡沒什么好處。
代助往梅子的玻璃杯里斟葡萄酒。
代助(低聲地):對上次送來的那張支票要表示感謝吧……
梅子把食指放到唇邊輕輕地噓了一聲。
誠吾(眼睛望著庭院):今天是父親叫你來的吧。
代助:大概又要聽他的教訓了。
梅子:還是小心點好,已經出現了低氣壓。
誠吾(臉轉向代助):注意別說荒謬的話啊。(莞爾一笑)

57.同上·房檐很長的小房間
紫檀桌上擺著中國古詩集和花鏡,長井得坐在圍爐旁為代助燒茶。代助拘謹地正襟危坐。
得(咳了一聲):你希望得到能夠使自己獨立的財產嗎。
代助:當然希望。
得:那就娶佐川家的姑娘吧。
代助呷著茶。得凝視代助。代助將茶喝盡,把某杯放回原處,眼睛看著得。二人這樣互相凝視了片刻。
代助:有什么必要娶片川的女兒呀?
得頓時氣得臉色發(fā)紫,放在膝蓋上的拳頭顫抖著。他一言不發(fā),將代助放回的茶杯猛然推倒。

58.平岡家·飯廳
平岡和三千代共進早餐。三千代替平岡盛飯。她的面容顯得十分憔悴。
平岡吃著烤魚。
三千代:你是說讓我去表示感謝啰。
平岡:沒有什么必要向他求救。
三千代凝視平岡:平岡繼續(xù)吃飯。

59.同上·房間里
三千代坐在梳妝臺前,解開頭繩,烏黑的頭發(fā)垂在肩下。女傭人拿著梳子在她的身后伺候。三千代抬起頭來,對著鏡子里的女傭人說——
三千代(明確地):梳日本式的發(fā)髻。
女傭人按照三千代的吩咐細心地操作著。

60.代助家·書房
在一本大字典上放著一個玻璃盆,里面養(yǎng)著鈴蘭花。鈴蘭花旁有一只枕頭,代助在那里假寐。一只黑媽蟻沿著代助的絨領爬到喉嚨上。
代助驚醒,用右手拍打喉部,將螞蟻掉到地上。他站起來擊了兒下掌。門野跑來。
門野:給你徹點濃茶吧。
代助(一面將坦露的胸前合緊):我睡覺的時候,有人來過嗎。
門野:你猜得真準,平岡的太太來過。
代助:為什么不叫醒我?
門野:看你睡得很熟。
代助(加強語調):有客人來就應該叫我嘛。
門野:因為平岡太太還要去神樂坡買東西,說是買完東西……
代助:還會回來?
門野:是的。

61.同上·浴室
代助洗臉,還用水把頭淋溫,然后從鏡子里著濕漉漉的“自己”。

62.同上·套間
代助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隨后點燃一枝香煙。

63.同上·書房(時間稍晚)
三千代走了進來,她在汗衫外面套了一件嗶嘰的單衣,手里拿著三枝白色的百合花。她臉色蒼白,氣喘吁吁的。
代助:你怎么啦。
三千代沒有回答,把花扔在桌子上,急忙在身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三千代:真難受。
她笑睞瞇地看了代助一眼。她的頭發(fā)有些蓬亂,但也顧不得整理就把頭靠在椅背上。
代助注視著她那日本式發(fā)型。
三千代(指指桌上放著的大半杯水):那是干凈的水吧?
代助:不,這是我剛喝過的……(他拿起杯子走向玻璃門,把水潑到院子里)
代助:門野,喂,門野。(拍了幾下手掌,仍無人回答)。

64.同上·廚房
門野笨拙地從一個錫制的茶葉罐里抓出一些高級玉露茶。
代助走進來。
門野:先生.馬上就沏好。
代助:不忙泡茶,先要涼開水。
門野:好的。
二人忙于找玻璃杯,但怎么也找不到。

65.同上·書房
代助端著一碗水回到書房。
三千代手里握著剛才的那只玻璃杯,里面盛有半杯水,靠在書架旁。
代助吃了一驚。
三千代:喝了那里的水,因為我看它很干凈。(回過頭看了一下養(yǎng)鈴蘭花的玻璃盆)
代助:為什么喝那里邊的水呢?
三千代:總不至于有毒吧。(將玻璃杯舉到代助眼前,讓他透過玻璃驗看)
代助:如果是兩三天前的水,那可怎么辦。
三千代:我事先聞過了,沒有問題,還挺香哩。
代助本想從三千代手里奪過杯子,現在只得作罷,便走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代助:心勝病還沒痊愈嗎?
三千代(爽快地):這一輩子也別想徹底好啦。
她那纖纖玉手無意中彎了一下,露出那只珍珠戒指。
三千代:上次太感謝了。支票……。
代助:平岡君情況怎么樣?
三千代:嗯……報社的工作基本上定下來了。
代助:那太好了。我一點都不知道。這樣,暫時還能解決一些問題。
三千代(走到椅子前坐下):我得向你道歉。
代助不明白她的意思。
三千代:上次那二百元本來說好是用它來還借貸的,沒想到搬家要支付各種費用……不過,我在向你借錢的時候,并沒有說瞎話騙你。請你原諒。
代助:反正錢是給你的,只要能派上用場,那不是挺好嗎。
三千代一眼望見架子上放的八音盒,不禁欣喜若狂,連忙跑向架前。
三千代:你真有好東西。
代助也站起來,打開八音盒的蓋子。優(yōu)美的旋律在屋內蕩漾。
放在他們二人之間的桌上的那束百合花顯得格外鮮艷。
三千代伸手拿起百合花,臉湊過去聞它的香味。
代助(不由自主地):不要湊那么近去聞。
三千代:那為什么?
代助:因為……
三千代:你不喜歡這種花?
代助伸開腿,斜著身子看著三千代,臉上露出微笑。
三千代(把手上的花放回桌上):真是煩人。特意繞道走,又碰上要下雨的樣子,弄得我七氣接不了下氣。
代助站起來,拿起那束百合花,把纏住根部的須草揪干凈,然后把它們扔進養(yǎng)鈴蘭的玻璃盆??墒?,由于根莖太長,又用剪子把它剪掉一半,才重新放進盆里。
三千代:從什么時候開始付厭這種花的?
代助不回答。
三千代(眼睛望著百合花):你不是也把臉湊近聞過嗎?
代助還是沒回答。

插入鏡頭(代助的回憶)
陰雨的坡道。
代助用手揩凈百合花上的雨滴,將臉貼近花瓣聞它的馨香。

八音盒發(fā)出的優(yōu)美旋律。
三千代目不轉睛地望著代助。
不知什么時候下起了小雨。幾行水珠順著玻璃往下滾流。
代助:這雨下的好啊。
三千代:好什么呀,我是穿草屐來的。

66.電車線路
初夏的陽光普照大地。路上的行人全都換上了夏裝。載貨馬車和人力車匆匆來往。行商搖著清脆的鈴聲悠然自得地穿街串巷。

67.代助家·書房
代助看著那只玻璃盆,里面的花卉已經不復存在了。
片刻之后,他象是下了決心似的抓起一件羅紗的外褂準備出去。就在這剎那間,門野突然出現在眼前。
門野:先生,來客人啦……
代助心里不覺一驚。

68.同上·正門
代助板著面孔來到門前。
坐在門框上戴著一頂草帽的寺尾轉過臉來看到代助。
寺尾:你又在睡午覺吧。沒有職業(yè)的人就是懶。究竟活著是為了什么?
代助:真是多管閑事!我倒要問問你來此有何貴干。如果是商量錢的事,那就請你免開尊口。
寺尾:你真是一個不懂禮貌的人。(他用草帽在胸前啪啪地扇起來)
他的舉動有它魅人的一面,終于使代助的心腸軟了下來。
代助:好,上來吧。
寺尾:我可不是閑人。(說著從口袋里掏出一疊稿子)
寺尾:需要把這個譯出來。必須在兩周內完成任務。有什么法子,不干就沒飯吃嘛。
代助(冷淡地):看來干勁還挺足嘛。
寺尾:所以我才從老遠跑來。不借給我錢也無所謂,當然,能借更好。我來主要是因為有的地方弄不懂,要向你請教。
代助:凈給我添麻煩。
寺尾:別那樣冷酷無情,也應該替沒飯吃的人想想嘛。對我來說是一場關系到生死的戰(zhàn)斗。(說罷便把稿子硬塞給代助)

69.妓院里的一室(夜晚)
披著一件花里胡哨的長襯褂的平岡盤腿坐在那里。他和叫來的妓女對酌,吃著由外面飯館送來的壽司(注1)。
平岡象孩子撒嬌似的“啊”的一聲張開嘴。妓女偎倚著平岡,把壽司塞進他的嘴里。隔著拉門傳來二人親昵的聲音。

70.平岡家·廚房的土地(夜晚)
一只盛滿熱水的臉盆。三千代褪下衣袖,露出白皙的手臂,彎著身子在臉盆前洗頭發(fā)。

71.代助家·廊檐(夜晚)
代助與門野在下將棋。棋逢對手的門野特別高興,話也變得多起來了。
庭院一片漆黑,螢火蟲飛來飛去,發(fā)出點點光亮。
門野(盯視螢火蟲):哎呀,真好看!
代助別有所思,似乎不曾聽見他的話。
門野:過去很流行描寫螢火蟲,近來文人墨士已經不太對它感興趣了。這是什么原因?
代助下了一子。
門野:恐怕是因為螢火蟲已被電燈壓倒,逐漸退卻了的緣故吧。
代助不理他的碴。
門野:先生……先生。
代助(如夢初醒):嗯?
門野流露出一種不滿的情緒,下了一手很厲害的棋。

72.電車線路
代助乘坐的人力車在路上奔跑。風呼呼地刮著。車夫弓身彎腰,艱難地向前奔跑。代助取下頭上的呢帽。

73.在青山的老家·走廊—誠吾的住室
代助來到??蛷d里杳無一人。代助穿過客廳,走向誠吾的房間。
紙拉門上映出一個人影,傳出梅子的話語聲。
梅子的聲音:噯呀,那可太過分了。
代助:哥哥……
話音剛落,門已拉開。屋里是準備出門的誠吾和梅子。
誠吾穿著一件羅紗的外褂,腰帶上掛著一條金鏈子,梅子替他把后襟整理好。
誠吾:瞧,來啦。
代助:叫我來干嗎?不說清楚什么事,就派車接我。
梅子(緩和地):代助,你今天有空吧。
代助:沒什么事。
梅子:那就一塊兒上某某先生家去玩吧。
代助不表態(tài)。
梅子:請我們去聽舒伯特的《死亡與少女》。
誠吾(將雪茄裝入衣袋):我辦完事四點鐘也上那兒去。在這之前,你就和阿縫一起聽聽音樂。女人的魅力可是不小呀。(笑聲)
代助(感覺到這是一種策略):是這樣嗎?
誠吾:完全是這樣。(走出門去)
梅子剛要去送他,穿著漂亮衣服的阿縫,手里拿著各種顏色的蝴蝶結走了過來。
阿縫:媽媽,我扎哪個好?這條戴上太孩子氣了……叔叔,您說呢?
她轉向代助。一會兒戴這條,一會兒戴那條,讓代助幫助鑒定。
代助:你索性都戴上好啦。
阿縫(板起面孔):凈瞎說。您的事我可不管。

74.某公館·大廳
四部合奏的弦樂隊正在演奏舒伯特的《死亡與少女》。
主人請了十幾位客人來欣賞音樂,其中包括代助、梅子和阿縫。代助聽得有些不耐煩,開始四下打量客人。
誠吾來晚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代助的旁邊。他把臉貼近代助的耳旁竊竊私語,并指指另一個坐位。
誠吾(小聲地):就是那個人。
代助:唔?
誠吾:佐川的女兒。
代助順著所指的方向望去。不遠處坐著一位瓜子臉的姑娘,她低著頭,由一位戴金邊眼鏡的紳士(高木)陪伴著。那就是佐川的女兒。

75.神樂坡附近的一家酒館(夜晚)
代助在房間里飲酒。里屋的隔扇門有一扇開著,屋里已鋪好鮮艷的被褥。屏風上搭著女人的和服和腰帶。
有個女人在屏風背后脫衣服。不久,只穿一件貼身長汗衫的小染走了出來。
小染:長井先生……
代助干了杯子里的酒,站起來,走進里屋,隨手將隔扇門拉上。
在寢具上的代助和小染。
他解開小染的窄腰帶。代助一眼看到搭在屏風上的那條長長的紅帶子。他伸手抓住帶子,慢慢地從屏風上拉下來,然后扔在屏風后面。

76.代助家·廚房
一條黑鯽魚在砧板上躍動。門野笨拙地握著菜刀,同老大婆一起向活魚挑戰(zhàn)。
老太婆(只動嘴不動手):噯呀,要按住腦袋嘛。真沒用,連一條魚都對付不了。
門野拼命壓住魚的頭部,從肚子把它破開。切口處迸發(fā)出一縷紅殷殷的鮮血。

77.坡道
阿縫步屐輕盈地走來,手里拿著一卷東西,紙卷上還用緞帶扎著,那是她剛買到的小提琴樂譜。

78.代助家·房書
桌子上攤著地圖和旅行指南。代助坐在椅子上,阿縫透過他的肩頭瞟了一眼。
阿縫:叔叔,是去旅行嗎?
代助:是禮品嗎?
阿縫:您上哪兒去?
代助:我也不知道上哪兒去。各處轉轉罷了。
阿縫:是嗎。
阿縫把紙卷放在眼睛上當作望遠鏡窺視代助。
阿縫:叔叔,您什么時候娶嬸嬸呀?
代助看著阿縫,接著把眼睛也湊近紙卷。阿縫哧哧地笑起來。

79.同上·客廳(夜晚)
代助將旅行用品裝入皮包。門野走進來。
門野(站著不動):我?guī)湍阏戆伞?br>代助:沒事兒,不費事。
門野:先生,什么時候出發(fā),我給你誰備車去。
代助沒答話,抓起帽子就往外走。
門野:又要出去嗎?如果是買東西,我可以替你去。
代助:今晚不走了。
代助終于走出門去。門野感到難以捉摸,無可奈何地嫩了一下嘴。

80.洋貨店(夜晚)
代助東看西望,挑選一些旅行用品。
透過玻璃窗可以看到街上的夜景。
代助拿著一支牙膏走到陳列香水的貨架前??匆娧b磺十分漂亮的香水。代助從中挑選了一瓶有百合花標簽的香水,拿在手里聚精會神地看。
從天棚上吊下的一盞煤油燈發(fā)出忽明忍暗的燈光,使人產生一種不安的感覺。

81.平岡家·外面(夜晚)
代助走來。粗糙的板墻的縫隙露出煤油燈的燈光。代助脫下帽子。

82.同上·套間
身穿浴衣、梳著西式發(fā)型的三千代,坐在煤油燈下閱讀報紙。
代助從院子里走進來。
代助:嗬,真悠閑呀。
三千代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抬起頭望了代助一眼。
三千代:己經讀了兩遍啦。
三千代疊好報紙,走去拿來一個坐墊遞給代助。
代助:平岡每天都這么晚嗎?
三千代微笑不語。
代助:聽說去找過我一次,遺憾的是我不在家……
三千代(用團扇扇著袖子下面):我剛洗完澡回來。
代助坐在套廊邊上的坐墊上。
代助:生活費沒什么問題吧?
三千代再一次流露出凄涼的微笑。
三千代:你這樣想?
她把手里的團扇扔在一旁,把那雙剛洗過澡的柔嫩的手伸向代助。
原先戴在手指上的那只珍珠戒指已不復存在。
三千代:實在沒有辦法,還請你寬恕。
代助心里不禁一陣酸楚,馬上從口袋里掏出錢包,抽出一疊鈔票數也不數就遞給三千代。
代助:給你用吧。
三千代:那怎么行……
她的兩只手緊緊地貼在身上,注視著代助。
代助:既然可以接受戒指,那么,也可以接受這個嘛。就把它當作紙的戒指好啦。
三千代:可是,那也太……
代助:平岡知道會挨斥嗎?
三千代暖昧地搖了一下頭。代助抓住三千代的手,把她拉到身邊。三千代緊張得呼吸急促,低下了頭。代助把鈔票塞到三千代手里。三千代依然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不時地眨動。代助松開了手。
幾乎在同一瞬間,喝得醉暇酸的平岡拉開隔扇門出現在眼前。他穿著一件白襯衫,扎著一條時髦的針織領帶,洋氣十足。
平岡:……你在這兒呀!
代助(欠了一下身):你也應該早一點回來嘛。
三千代背對平岡,急速將鈔票塞進腰帶里。
平岡:在這么暗的地方呆著千嘛!來,來,上來坐。
三千代(對二人):喝點酒嗎?還是喝……
平岡(打斷地):有誰在這種時間喝茶。
三千代默默走向廚房。代助走上客廳。
平岡:已經正式到報社工作了。
代助:定下來啦。
平岡一屁股坐在矮飯桌前,舒坦地盤起腿來。
平岡:擔任經濟部的主任記者。
代助(也盤起腿來):真不簡單。
平岡:我給你增添了種種麻煩,總想專程去向你表示感謝,結果拖到現在也沒去成。
代助:哪兒的話……。據說哥哥的公司情況也很糟,所以很難找到讓你滿意的工作。
平岡啪的一聲在自己的脖子上擊了一掌,打死了一只庫蚊。
三千代端來了現成的酒菜和筷子。
平岡:喝幾杯意思意思。我請客。
代助:多不好意思。
平岡:來到東京以后不斷得到你的照顧嘛。
平岡望著三千代。三千代低著頭給二人放好筷子。
代助拿出一枝煙裝在煙嘴上。

83.代助家·書房(夜晚)
蚊帳中。穿著浴衣的代助,手里拿著香水瓶。他打開封口,往枕頭上滴了一滴。還嫌不夠,拿著瓶子鉆出蚊帳,在屋子的四角各灑了一滴。

84.同上·浴空(第二天)
代助站在鏡子前,用一把很寬的西洋剃刀剃胡須。
門野略帶謊張的神情跑來。
門野:您的哥哥從青山……
代助手里的剃刀停止刮動。刀刃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85.同上·書房
誠吾坐在椅子上讀報,手指夾著一枝已熄滅的雪茄。
代助撫摸擦了化妝水的面頰和下顎,緩步走進書房。
代助:啊,哥哥。
誠吾(仍在讀報):這間屋子怎么這樣香?是你頭上的香味吧。
代助:你在看到我以前不是已經聞到香味了嗎?
讓誠吾觀看架子上的香水瓶。
誠吾(使勁嗅了一下):你真夠講究的呀。
門野端來紅茶,將茶放在桌上,施一禮退下。
誠吾:昨天,阿縫回家說,叔叔明天要去旅行,所以我就來了。
代助:是的。本來打算今早六點多鐘就出發(fā)的。
誠吾:如果你是能夠六點鐘起早出發(fā)的人,那我也不會現在特地從青山趕來了。
誠吾呷了一口紅茶。
誠吾:不一定非今天出去旅行吧?
代助將一片檸檬放進紅茶里。
誠吾:這樣吧,今天到我那兒吃午飯去。
代助未置可否。
誠吾:我現在還要到別處轉轉。就這樣說定了啊。(邊說邊站起來)
誠吾:你究竟怎樣打算,娶不娶那個女人?我看姿她就挺好。在女人問題上別那樣挑肥揀瘦,讓人覺得就象元錄(注2)時期的好色男子,那可不好。
代助:知道了,我一定去。
誠吾離去。代助用銀羹匙舀起檸檬放人口中。

86.在青山的老家·西式房間
代助、得、誠吾、梅子和高木,還有佐川的小姐,圍著一張用潔白桌布和鮮花裝飾起來的洋式餐桌前共進午餐。
代助穿著一套帶有家徽的夏季外褂和單衣的裙子。
大家手里拿著刀叉邊吃邊找些話題,避免冷場。
誠吾:噢,那么,是在京都受的教育啰……
佐川的小姐幾乎役有表情。
得:京都是個好地方。書畫古董之類的東西也很優(yōu)秀。
高木點點頭表示同意。
代助的目光不時越過調味品的瓶架窺視佐川的小姐。
梅子:你喜歡看戲嗎?
佐川的女兒仍然幾乎沒有表情。
代助:不喜歡看戲,總喜歡讀小說吧。
小姐(看了代助一眼,明確地):不,也不喜歡讀小說。
代助語塞。
誠吾(無所謂地笑著):我對小說也不感興趣。
高木(神戶方言):她喜歡彈鋼琴,以前還喜歡彈日本琴和擊鼓。對啦,也會拉一點小提琴吧……。
得:那不錯。
談話中斷,只聽得刀叉的接觸聲,同時,從院子里傳來犬吠聲。
梅子(對代助):味道怎么樣?
代助:很好。西餐的味道。
小姐:真是不錯。
傳來畫外的犬吠聲。

87.同上·門外
佐川的小姐和高木乘坐人力車離去。長井得,誠吾、梅子、代助在門前送客。不一會兒,人力車轉過彎離開。長井得、誠吾和梅子向家門走去。
代助不由自主地高舉雙手伸了個懶腰。
聽到阿縫的竊笑聲。代助回頭觀看,只見阿縫從樹蔭里走出來。
阿縫小跑,跑到代助面前,將漂亮的彩帶紥在代助的兩只手腕上,宛如一副漂亮的“手銬”。
代助望著“手銬”。阿縫的兩只水靈靈的眼睛盯著代助,不禁噗哧笑出聲來。
正在向家門走去的得、誠吾和梅子回過臉來望著代助。

88.代助家·書房
代助靠在書架旁翻閱一本大畫冊。那是布朗基的海港畫。畫著四五個體魄雄偉、赤身露體的海港工人。代助的目光從畫冊移開。
院子里的樹木隨風搖動。
桌上放著香水瓶,旁邊的一個煙灰缸里,雪茄的長長的煙灰冒著紫色的煙霧。代助啪的一聲合上畫冊隨手將雪茄煙捻滅。
稍后。代助換衣服。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掉,從貼身內衣開始換起。他抖開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和服單衣。

89.平岡家·房后
三千代紥上吊和服衣袖的帶子,正在漿洗衣物。聽到身后有動靜,她連忙回頭觀看,發(fā)現代助站在那里。她也許是由于受到強烈陽光照射的緣故,臉色微紅,額頭上滲出粒粒汗珠,臉上露出微笑。
代助(過了一會兒):我又來了。
三千代:嗯……
代助:兩天前來過一次,你不在家。
三千代把漿衣板靠在倉庫旁邊,用圍裙擦干濕手。
三千代:我馬上去把前門打開。
急急忙忙走進后門。

90.同上·正門
三千代慌忙拉開門閂,打開帶格子的門。
三千代:讓你久等了。
三千代閃開一步,示意清進。代助和三千代并肩進入門內,二人默默地徑直向后面走去。

91.同上·客廳
代助進入客廳。在平岡的書桌前有一塊紫色的坐墊。代助心情不太愉快地看了一眼。緊接著三千代也走來。
代助:實在對不起,在你很忙的時候來打擾你。
三千代:呆得很無聊,所以找些活干——漿洗衣服。
代助(打趣地):你處在一種很好的地位。
三千代不予理睬,走向另一間屋子。代助的目光轉向庭院。院子里雜草叢生。
三千代打開衣柜,拿出一個紅色天鵝絨的小盒子,回到客廳。
她面對代助坐下,打開那只小盒子。
里面裝的是代助過去贈給三千代的珍珠戒指。
三千代(略帶歉意地):還算不錯吧。
代助什么也沒說。
三千代馬上又站起來走到隔壁房間,把紀念戒指收好。
代助眺望庭院里的茂盛的草叢。
三千代從廚房端來兩瓶檸檬水和玻漓杯。
代助:上次的事情對平岡君說了嗎?
三千代(低聲地):沒有。
代助:那就是說,他還不知道。
三千代給代助斟上檸檬水。
三千代:本想告訴他的,因為他常不在家,所以……
三千代可能因為心跳得比平常厲害,縮著肩膀喘息著。
代助不安地看著他。
三千代(突然地):收到信了……父親來的。
代助:令尊……?
三千代:母親和哥哥都沒有了,父親還在,住在北海道。
代助:我都不知道。管沼也沒告訴過我。
三千代:父親很早以前就不跟母親他們在一起。
代助喝著檸檬汁。
三千代:從前有過一些土地,日俄戰(zhàn)爭時期,受了朋友們的鼓勵,做起了股票生意……為了重振家業(yè),他來到了北海道。
三千代拿起團扇,用手指撥動它旋轉。
三千代:你是多么讓人羨慕呀。
代助沒有勇氣加以否認。
三千代:……你怎么還不結婚呀。
代助沉默不語。
三千代望著代助。代助也望著三千代。二人對視良久。
傳來一陣風鈴的聲音。二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泛起柔情。
但是,代助在關鍵時刻還是克制了自己,使自己的舉動不超越準繩的界限。
三千代拿起一瓶檸檬汁對著瓶口喝起來。
三千代:寂寞得真受不了,希望你常來。

92.電車站(夜晚)
代助站在一根紅色的柱子旁。
從黑暗的遠方出現一個小小的火球,上下晃動著,還直奔向前來。
電車在代助面前停下,車門打開。

93.電車里(夜晚)
代助剛一踏上車廂,車門即刻關閉,電車隨即駛動。車廂里的燈光頓時暗淡下來。代助找一個座位坐下,環(huán)顧周圍,發(fā)現乘客只有自己一人。
前面是司機,后面站著一位售票員。代助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仿佛他是一名押犯人去刑場的帶路人或看守。
窗外一片漆黑。
偶爾可以看到類似煤氣燈的光亮象幽靈似的從窗外掠過。
鐵軌的摩揍聲沖破黑暗中的寂靜。電車繼續(xù)向前奔馳。
代助心里產生了一種仿佛前途渺茫的恐懼感。他想站起來,但又好象披緊緊綁住,動彈不得。
他心跳得厲害,汗流浹背,呼吸也急促起來,他用右手按住心臟。

94.某報社·正門
報社坐落在一條不整潔的大街上的胡同里。

95.同上·接待室
屋里并不干凈,天花板顯得很臟,吊著一個只有三個葉片的風扇,涼風驅散悶熱的空氣。
代助坐在沙發(fā)上,用手絹捂著嘴邊,然后又用它來擦汗。他從口袋里取出香煙。
接待室里側有一扇寫著“編輯部”字樣的門。門大敞四開,人們出出進進。
平岡從編輯部的房間里走出來。他照例洋氣十足??匆姶闳絹阕鲀刹脚艿酱媲?。
平岡:呀,好久不見了!讓你等了半天。
代助叼著紙煙從沙發(fā)上站起來。
平岡:咱們走吧。

96.附近二流的酒館·飯廳
酒館的屋檐上掛著生蔥。
狹小的庭院里剛灑過水,濕漉漉的。
代助和平岡的面前各自擺著盛飯菜的托盤,他們自酌自飲。
平岡:我是搞經濟報道的,光這方面就有很多有趣的事實。怎么樣,我來寫一篇關于你家公司內幕的稿子吧。
代助:寫出來大概會很有趣。
平岡(剔出塞在臼齒里的食物):僅僅寫日糖事件,那是不夠的。
代助未置可否。
平岡:還要寫與日糖事件有關的公司。它們由于經濟上受到影響,不是正在艱苦奮戰(zhàn)嗎?
代助:有這樣的事情?
平岡:不是有沒有的問題。你家就是一個嘛,你也是家旅中的一分子嘛。
代助:我可不是蝴蝶??蓜e按類別用大頭針把我釘在標本上。
女招待端來新燙的酒和菜肴。
平岡擺出一副很熟識的樣子,同她親昵地竊竊私語。
女招待邊笑邊用眼睛向代助打招呼,隨即離去。
代助(等她離去后):我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平岡(以為對方催他還債,便搶先地):我一直在張羅錢,可是現在還沒辦法。請再寬限幾天。為此,我不打算寫關于你哥哥和你爸爸的事情。
代助(嘲笑地):你真是變了??!
平岡沒太明白他的意思,但也沒吭氣。
代助將杯里的酒喝干,站起來走向廊檐。
代助(面對庭院):三千代感到很寂寞吧。
平岡:哪有的事?她也變了很多。
現在平岡只看得見代助的脊背,他拿起酒杯自飲了一口。
平岡:你以為三千代還是三年前的三千代嗎。完全變啦。(又喝了一口)
代助(依然看著庭院):不至于,我看一點也沒變。
平岡:你怎么知道?
代助不予回答。
平岡:回到家感到大沒意思。這有什么辦法。
代助不想對此表態(tài)。

97.平岡家·房間里
室內供著一個小小的佛壇。三千代坐在壇前燒香。

98.天氣陰沉的低洼地區(qū)的風貌

99.代助家·飯廳
老太婆已經做完午飯,兩只手臂支在飯桶上打盹。
門野從那里走過。他不想喚醒她,徑食走向書房。

100.同上·書房
代助在桌前沉思,桌上扣放著一本他剛才閱讀的書本。
門野走進書房。
門野:到外面去散散步吧。整天埋頭讀書對身體……
代助用手摸摸下顎,發(fā)現胡子已經長得很長,感到很不舒服。

代助欣賞著玻璃盆里栽種的紅色花朵。
傳來風琴的悠揚旋律。
代助將手伸進玻璃盆內,掬出一些水滴在硯臺上,開始研墨。
草席上擺著一卷白紙,緩緩展開。
代助跪在草席上,手執(zhí)一枝飽蘸墨汁的毛筆寫下幾個大字:“誠者天之道也”。
代助(默誦):誠者天之道也。
接著,他又寫了“人之道”三個字,然后又在上邊加了一個極大的“非”字,變成“非人之道”。
代助(默誦):非人之道。
代助站起來,若有所思地盯視前方,手里的那枝毛筆的墨汁往下流淌。

101.在青山的老家·門前
門前停著兩輛人力車。車夫靠在車簸箕上打磕睡。
代助從車前走過,疾步進入門內。

102.同上·房間
梅子一只胳膊撐在桌子上,手托著下顎,正在用撲克牌算卦。
代助的聲音:爸爸在家嗎。
代助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
梅子(望著代助):代助君,你好象瘦啦。
代助(用手摸摸面頰):大概是因為院子里的綠葉反照的關系,所以顯得瘦。
梅子(把要打出的哈欠憋回去):我不知怎么總想打哈欠……(隨即拍拍手呼喚傭人,向傭人吩咐一些事情)
梅子:爸爸正在會客。
代助(在梅子面前坐下):如果時間不長,我準備等他一會兒。
梅子:誰知道呢。
代助:哥哥……
梅子把撲克牌摞好,起身走向廊檐。
梅子:下了兩三天雨,青苔的顏色馬上變得一片蔥綠。
傭人端來一盤糯米粽子。
代助:還是那樣經常不在家嗎?
梅子:早上和晚上很少有在家的時候。
代助:那你不感到寂寞嗎?
梅子笑著回到桌旁。
梅子:你要是結了婚,一定會總呆在家里,陪伴著那可愛的妻子嘍。
她拿起一個粽子,剝開一半粽葉,遞給代助。
代助:我認識的一個女人就是那樣。實在是太可憐了。我來也為了想問一問其他女人的心情,決沒有捉弄人的意思。
梅子(也剝開自己的粽子):真的嗎?那位女同胞叫什么名字?
代助拿著粽子,臉上露出苦笑。
梅子:你應該忠告那位丈夫,對妻子要多加疼愛。
代助:他要是不聽我的忠告呢?
梅子:那……那也沒有辦法。
代助:那位妻子對他的丈夫有義務遵守做妻子的道德嗎?
梅子:你真是一個認死理的人。我認為那要看丈夫冷淡到什么程度。
代助:如果妻子有了相好的怎么辦?
梅子:我哪兒知道該怎么辦!凈提些怪問題。既然有相好的,那一開始就嫁給他豈不更好。
代助拿出煙來抽。
梅子(邊吃棕子邊說):真奇怪。你不是最討厭多管閑事嗎?
代助和梅子沉默片刻。
代助:我淮備拒絕這次的提親。
梅子驚愕地注視代助。
代助拿著紙煙的手微微顫抖著。

書生在清理院子里的池塘,把浮在水面的樹葉和其他雜物打撈上來。

梅子:你反正誰也看不上。給你介紹什么人都是白費。所以,父親他們認為,要完滿地解決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看到有合適的人就替你定下來?!?br>代助(打斷地):嫂子……
梅子投去疑問的目光。
代助(小聲地):我已經有心上的人了。
梅子聽罷,不禁目瞪口呆。
代助:我改日再來見爸爸,這樣可能更好。(說完便起身往外走)
梅子:代助!
梅子奮力追趕代助,拽住他的衣服。
梅子:為什么不娶那個女人?
代助:不娶就是不娶哩。
梅子(生氣地):你這個人太任性了。有事總瞞著,不說心里話……連對我都不肯說實話。……
代助有口難言。
梅子(抽泣聲):太遺憾啦。
代助默不作聲,匆匆離去。
梅子回到桌子前面,洗撲克牌,又拿出一塊鑲有美麗的花邊的手帕擦眼淚。

103.坡路(夜晚)
夕陽反照大地,周圍一片鮮紅。
代助向前走著,夕陽似乎也把他染紅了。

104.大雨(第二天)

105.代助家·書房
代助站在廊子里眺望豪雨,雨水象一串串念珠打在屋檐上,傾瀉到地面上。
代助拍拍手,將門野喚到眼前。
門野:有什么事嗎?
代助目不轉睛地凝視雨景,默不作聲。

106.電車線路
代助穿著橡膠斗篷低頭行進。他走進一家花店。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行人、馬車來來往往。
不久,代助抱著一大束百合花從店里出來。他掀開斗篷,將花藏在下面免遭雨淋,然后闊步前進。

107.坡路
兩輛人力車在雨中奔跑。

108.代助家·書房
百合花已經被分插在兩個花瓶里,還有幾枝莖被剪短后插在玻璃盆里,花瓣上還留著雨水。代助把臉貼近百合花,閉目嗅它的香味。他的右手貼在心臟部位,嘴唇從一片花瓣移向另一片花瓣。
他朦朧地意識到大門外有人力車停下來的聲音,急忙睜開眼睛。

109.大門外
兩輛人力車停在門外。
門野從一輛人力車上下來,打開雨傘走向另一輛人力車。
從那輛車上走下來一位撩起底襟、赤著雙腳的婦女。原來是三千代。
三千代用一種期待的目光審視著代助的家。

110.同上·書房
代助站在屋子正中。
三千代走進門來。她身穿一件藏青色碎白花紋的絲綢和服,紥著一條蔓藤花樣的單層帶子。拘謹地望著代助。
代助指指椅子,示意她坐下。三千代順從他的指點坐下。
代助走到另一張椅子前坐下。
三千代:找我有什么急事?
代助:咱們慢慢地談。
代助點燃一枝紙煙,慢慢吸著,二人屏息靜氣地互相諦視。
雨點打在玻璃門上噼啪作響。百合花散發(fā)出誘人的清香。
代助:那花是剛從外面買回來的。
三千代把周圍的百合花掃視了一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三千代:……好香呀。
代助:為了引起跟哥哥和你在清水街時期往事的回憶,特地買來了很多百合花。
三千代沒有作答,雨水從她的頭發(fā)上滴下來。
代助:一想起那時的情景……你還記得嗎?
三千代:怎么會不記得。
代助:你穿著帶漂亮襯領的和服,梳著日本式發(fā)型。對吧?
三千代:那是東京流行的嘛。后來馬上就不梳那種發(fā)型了。
代助:上次你送來百合花的時候,不也是梳的那種頭嗎。
三千代:喲,你觀察得真仔細呀。以后就沒有再梳過。
她的頭發(fā)上又滴下幾滴雨點。
三千代拿出手絹默默地拭擦。
代助:我一看見那種發(fā)髻,就想起過去。
三千代兩頰略略泛紅,繼續(xù)拭擦頭發(fā)。
代助起身去拿煙灰缸。
三千代(懵懂地):那時,哥哥如果還健在的話,我現在大概不會是這樣。
代助:你是說管沼如果不死的話,你將會變成另一個人嗎?
三千代(恢復神志):我不會變成另一個人的。你呢?
代助:我也一樣。
三千代用纖細的手指把手絹抻平。
代助:我過去和現在一點都沒有變。
三千代:……騙人。
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眨動著。
代助把紙煙放在煙灰缸上,用真誠的目光盯視三千代。
代助(坦率得近乎粗魯):離開你我活不了。到任何時候都需要你。我請你來就是為了說明這件事。(喘息)
三千代低著頭,沉默不語。
代助:請你答應我。你會同意的吧!
三千代流下了熱淚。她用手帕捂住臉,無聲地激烈抽泣。
代助:本來應該在四年前就向你表白。
三千代(捂著臉冒出一句):你太殘酷了。
代助:請你原諒。
代助握著三千代的手腕子,企圖讓她把手帕挪開。
三千代順從代助的要求,手帕輕輕地落在自己的膝蓋上。
代助:為此,我也受到了一定的懲罰。
三千代抬起頭來,以不理解的神情注視代助。
代助:你結婚已經三年多了,可我還是獨身。
三千代:那是你自己愿意嘛。
代助:我是想結婚,但又不能結婚。
三千代不明白他的意思。
代助:家里人不比一次地勸我結婚,但是……我都拒絕了。這次提的一個人也被我拒絕了。在你向我報仇的期間,我不能不拒絕。
三千代(嘟嚷地):……報仇。
雨聲浙瀝。
代助背靠書架,站在那里。
代助:我生來就是這樣一個人,所以犯罪是很自然的,即使犯了過錯,只要能在你面前進行懺悔,那就……
三千代破涕為笑。她站起來走向玻璃門。
雨水敲擊著玻璃,宛如一面淋濕的鏡子,模糊地映出三千代的姿態(tài)。
三千代凝神望著玻璃上自己的映象,仿佛要想窺視自己心底里的活動。
三千代:我……為了報復自己,所以才決定跟平岡在一起。
代助認真聆聽著。
三千代:因為你什么也不對我說,所以我恨你?!谑牵l結婚都無所謂……何況又是你作的媒。
從濕漉漉的玻璃上看到代助向玻璃門走近的映象。
三千代:如果一定要受懲罰的話……
代助(打斷話語):三千代!
三千代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兩眼含淚,猛地轉過身來,倔強地看著代助。
代助走到她的身邊。
三千代:算啦,不要再表示歉意了。
二人沉默片刻,面面相覷。
三千代:不過,你還是應該早些告訴我。(說著情不自禁地眼淚汪汪)
代助:我一輩子不說出來,對你來說是一種幸福吧。
三千代(斬釘截鐵地):不,不是那樣。(邊說邊逃到百合花旁)
三千代:你如果不這樣說出來的話,我也許連活都活不下去了。
她那與百合花交相輝映的白凈的面孔再一次轉向代助。
代助喜上眉梢。
三千代不由自主地奔向代助。但是,就在即將到達跟前時又突然停了下來,呼吸急促,表情拘束。
三千代:真沒辦法。只好下決心了。
代助疑視著三千代。
二人的心里激起一陣強烈的情火。
雨點愈下愈緊,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
二人緊緊貼在一起的身影把百合花擋住了。

皎潔的月光照耀著潔白的百合花。
玻璃門四敞大開,越過花朵可以看到雨后的庭院一片寂靜。
代助站在院子里凝神思索。

111.不忍池畔
池子里微波蕩漾,碧波粼粼。
三千代一邊轉動著手上的陽傘,一邊走去。由于下定了“決心”,她神采奕奕,心情愉快。
她還是打著五年前的那把陽傘,步態(tài)輕盈地向前走著。
她挪開陽傘,閉上眼睛仰起臉沐浴著夏日的陽光,嘴角上露出了微笑。
一陣風吹來,三千代手中的陽傘被刮跑。
傘隨風飄動,三千代追趕著。陽傘終于落到池子里,漂在水面上。
三千代氣喘吁吁。

112.平岡家·房間
喝得醉醺醺的平岡搖搖晃晃地逼近三千代。他似乎剛從外面回來,還沒解開領帶。三千代臉色蒼白,背靠隔扇門站著。
平岡:過來!
一把抓住三千代,想要把她拽進里屋去。三千代掙脫逃走。平岡追趕,攔住她的去路。三千代表示拒絕,瞪著眼睛望著平岡。
平岡:你是……誰的女人?
三千代不想回答。
平岡(聲色俱厲地):那小子都為你做了些什么,今后還將做些什么?別聽他說的好聽,其實是最不可靠的家伙。他只不過是高價買你,根本不把你當人看,當然更談不上對你負責。
三千代:……我不想從他那里得到什么。
平岡按捺不住,抬手毆打三千代。三千代倒在地上。平岡抓住三千代的衣襟,死命往自己身邊拽。
平岡(流露出自嘲的笑貌):許身給別的男人,那我可……
三千代(打斷話語):你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平岡:……為什么跑到我這里來?
三千代(心里感到抱歉):事到如今再說抱歉也無濟于事。
平岡:是誰備一起私奔嗎。
三千代:這樣長期拖下去,我的身體也受不了。(注視平岡)已經下了決心,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平岡將三千代推倒。
三千代毫不抵抗,閉上眼睛,橫下一條心。
平岡粗暴地扯開三千代的胸前.掀開她衣服的底襟。
三千代的脈搏激烈地跳動著,喘息著。
平岡(手停止動作):三千代……(情意綿綿地望著三千代)
三千代喘息著,緊閉雙眼,眼淚從眼角上流下來。
平岡迫不及待地、粗暴地剝去三千代的衣服。

113.烏去后面的部分月亮
朦朧月光下的低洼居住區(qū)的情景。

114.代助家·庭院
代助鉆進樹叢里清掃落下的竹葉,身上只穿著一件襯衫。
門野出現在廊檐上。
門野:先生,平岡先生……
代助抬起頭來,看到門野后面表情緊張的平岡。
代助:接到信了嗎?
平岡(裝作愉快的樣子):天真熱呀。
代助:熱得夠嗆。
平岡:真對不住,忘記給你回信了?!驗榧依镉辛瞬∪恕?br>代助:病人?
平岡:三千代嘛。
代助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115.同上·書房
桌子上放著兩杯冰水。
平岡擦著汗,默默喝冰水,似乎故意讓代助等著焦急。
平岡:她要到公司去,我替她安排好一切,沒想到突然暈倒,手里還拿著領飾……
代助還是沒作聲。
平岡:是貧血?!€有神經衰弱。
代助:很嚴重嗎?
平岡:看來還挺急。你信上說的事和三千代說的事有什么關系嗎?
代助拿出煙來吸。
平岡(非常冷靜地):信上說你有事要向我道歉,讓我到你這兒來聽聽原因。
代助:平岡。你能聽我把話講完嗎?等我都講完以后,你說什么我都沒意見。(看著平岡)
平岡伸手到衣袋里找煙,但怎么也沒找到。代助把一盒煙放在平岡面前。
代助:我確實背叛了你。
平岡沉默不言。片刻之后——
平岡:你還記得三年前的事吧。
代助:那是你和三千代結婚的時候。
平岡:是你提出來要給我介紹三千代的。
代助:因為你告訴我說,你想娶三千代嘛。
平岡:這點我是不會忘記的。
代助在聽。
平岡:那是有一天晚上,我們二人穿過上野到谷中去的時候。因為剛下過雨路很不好走。到博物館之前,我們一直在談。來到那座橋上時,你為我流了淚。
代助繼續(xù)聽他說。
平岡:我那時感到你真夠朋友。我高興得一夜也沒有睡。那是一個月明之夜,一直到月落之后,我才朦朧地睡去。
代助不語,似乎也在回憶。
平岡(離開代助一點):不管怎么說,你曾經為我流過淚,為我介紹過三千代。那么,今天為什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聲音顫抖)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呀!
代助蒼白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
代助:那時聽到你的訴說,我是覺得為了友情,即使犧牲自己的未來,也應該滿足你的愿望。我當時就是那么想的。
平岡默默地聽著。
代助:但是,今天對你真正感到抱歉的,倒不是這次的事情,而是當時那種出于俠義感強迫自己去做違心的事。
平岡:俠義感?
代助:說得明確一點,就是做了違反自然的不對的事情。
平岡不作聲。
代助:所以變成象現在這樣:受到自然的懲罰,需要低頭向你認罪。而且也需要向三千代……
代助低著頭,眼淚奪眶而出。平岡轉過臉去,背對代助。
代助兩眼凝視自己的腳下,下決心冒出了一句話。
代助:能不能把三千代給我。
一片沉寂。
平岡冷不防地跑到代助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襟。
平岡(緊緊抓住不放,聲音低微地):給你。以后給你,現在不能給。
代助耐著性子聽他說下去。
平岡:三千代現在病了。病得還不輕。我不能把臥床的病人給你。在她病好以前我還是她的丈夫,我有義務看護她。(放開抓住代助的手)
代助還在聽著。
平岡:既然已經發(fā)生今天這樣的事情,從社會的立場來說,我不可能再同你交往。我們從今天起就開始絕交。
代助點頭表示同意。
平岡:不管我在與不在,你都不要再進我的家門。
代助:知道啦。
平岡坐在椅子上,兩手緊緊抱著額頭。
平岡(呻吟般地):……命中注定,有什么辦法。
代助無言以對,也坐到椅子上。
代助:三千代的病……萬一出了問題,我希望在那之前能見她一次,僅僅一次……除此以外,再沒有別的要求。
平岡:到時候再說吧。
沉默片刻。代助站起來,走到平岡面前,捉住他的肩膀。
代助:難道你是想讓我僅僅看到三千代的尸體嗎,這也太殘酷了,太殘酷了。(激烈地晃動平岡的肩膀)
平岡(站起來):那怎么會呢?
代助仍舊抓住平岡的肩膀不放。
二人象是魔鬼附體似的,橫眉豎眼地面面相覷。

116.平岡家·房間
屋內灰暗,拉門緊閉。
三千代臉色蒼白,面容消瘦,閉著眼睛躺在榻榻米上。

117.在青山的老家·通向庭院的走廊
代助在走廊上走著。
對面有一間打開拉門的小房間,待在屋里的是長井得。

118.同上·狹長的小房間
長井得坐在中國式的書桌前書寫漢詩。
得:今天參加游園會的有很多名人。你也準備去嗎。
得皺著眉頭回過頭來,看到代助穿著一件家常衣服站在門口。
代助:爸爸,我有話想跟您說……
得:我也有話要說。(放下毛筆)
代助默默進到屋里,坐下。
長井得往煙袋鍋里裝煙絲。
得:我已經老了。(用手爐點煙)最近我誰備退出實業(yè)界。
一邊說著一邊用長了癤子的手指搔臉上的疙瘩,吸著煙袋。
代助只管聽著。
得將煙灰缸挪到自己身旁,把煙灰彈在缸里。
代助:我沒有勇氣結婚,所以只好拒絕。
得目不轉睛地看著代助。代助不想再往下說。得將煙袋扔在榻榻米上。
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誠吾走了進來,手里攥著一封書信。
梅子小跑般地從后面趕來,臉色蒼白。
誠吾使勁地把信摔在代助面前。
誠吾:這個人你認得嗎?
代助站起來,看到寄信人的地址上寫有“平岡常次郎”字樣。
誠吾:據說是你的同班同學,是真的嗎?
代助:是真的。
誠吾:你跟他的老婆有過什么關系嗎?
代助無以應付。
梅子(激動地);代助……
誠吾從信封里抽出用卷紙寫的信。
誠吾:一個叫平岡的人,給爸爸和我寫來了這封信……(打開卷紙)
代助從誠吾手里奪過書信。
誠吾:是事實吧?
代助:是事實。
誡否使勁地摑了代助一記耳光。
梅子哭泣著。
誠吾:最危險的是不懂世故人情的人。你都千了些什么?都在想些什么!
代助無言以對。
誠吾:你平素就是一個什么也不懂的人,我總認為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過來的,所以一直這樣期待著。
代助默不作聲。
誠吾(大聲地):你簡直是混蛋,愚蠢透頂!
代助不想說什么。
誠吾:隨你的便好了。對你的照顧就到今天為止。
代助默默接受。
得:滾出去!
代助鞠了一躬表示從此訣別,隨即離去。

119.坡路
代助沿著坡路往上走。他好象要逃脫,又象是后而有人追趕似的,他的腳步越走越快。

120.庭園
擺著幾張圓桌,上而鋪著潔白的桌布。服務員忙著準備游園會。

121.平岡家·附近的小路
代助走來。前面是平岡的家。代助的心臟激烈地跳動著,他用右手按住心臟慢慢向房子走去。

122.平岡家·居室
三千代躺在榻榻米上,呼吸感到困難。她的枕邊放著一碗未曾動過的稀飯,另一邊放著插有百合花的花瓶。
三千代氣喘吁吁地爬起來,走到隔壁房間。她打開衣柜,取出那只天鵝絨的小盒子。然后打開盒蓋,把一只鑲著珍珠的戒指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

123.同上·板墻外
代助站在那里,按住心臟。屋子里鴉雀無聲。
代助走近板墻,背緊貼在墻板上,閉上眼睛,汗流浹背。

124.庭園
游園會的準備工作正在進行。

125.在青山的老家
身穿本國禮服的長井得站在廊檐上眺望庭院。
誠吾一面穿著西式禮服的上衣,一面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
梅子也穿起西式的長裙禮服,正在給誠吾糾正領帶的打法。
阿縫穿著漂亮的節(jié)日服裝,對著一面由誠太郎捧著的鏡子,矯正緞帶紥得是否合適。
大家都忙于準備去參加游園。

126.平岡家·居室
一瓶潔白的百合花。
一只戴著珍珠戒指的細手伸入畫面,用手指撫摸花瓣的邊緣。
三千代的毫無血色的蒼白的臉湊近花瓣。她閉上眼睛強烈地嗅著花香,然后把花瓣送入口中。臉上流露出微弱的一線生機。
三千代抱著一種挑戰(zhàn)的心情將百合花瓣吞入腹內。

127.道路
代助孤獨地走在荒凉的大道上。

(全劇終)

注釋:
注1:用鮮魚,青菜或海苔等卷上米飯制成的食品。
注2:江戶時代東山天皇朝代的年號(1688—1704年)。

PS:本文選自日本《電影劇本》,1985年第12期。

這篇影評有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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