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癲之翼》是一部關(guān)于蘇格蘭精神病專家羅納德·戴維·萊因的傳記電影。該片以60年代為背景，講述了萊因醫(yī)生對患有精神障礙病癥的患者采用了一系列勇敢大膽的治療方式，獲得了極高的贊譽。萊因醫(yī)生在他的實驗中創(chuàng)造性地將麥角酸酰二乙胺融入治療過程中，最終形成了一種名為“Metanoia”的革新治愈方法。這種方法在當時的醫(yī)療界引起了軒然大波，引發(fā)了無數(shù)的論戰(zhàn)。然而，正是這種革新的治療方式，徹底改變了人們對心理健康問題的觀念和態(tài)度。《瘋癲之翼》通過生動的劇情和精彩的演繹，展現(xiàn)了萊因醫(yī)生對患者的關(guān)懷和勇氣。他不拘一格的治療方式，不僅幫助患者重建自我，還讓他們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義和希望。這部電影不僅僅是一部傳記片，更是一次對人類心理健康問題的思考和探索。《瘋癲之翼》不僅僅是一部關(guān)于醫(yī)學的電影，更是一次對社會的審視。它揭示了當時社會對精神疾病患者的偏見和歧視，呼吁人們更加關(guān)注和關(guān)愛這一群體。影片通過真實的故事和飽滿的情感，引發(fā)觀眾對于心理健康問題的思考，激發(fā)了對于人性和社會的深刻思考?？傊?，《瘋癲之翼》是一部令人深思的電影作品。它通過展現(xiàn)羅納德·戴維·萊因醫(yī)生的勇氣和創(chuàng)新，向觀眾傳遞了對于心理健康的重要性的信息。這部電影不僅僅是一次對醫(yī)學歷史的回顧，更是一次對人類精神世界的探索和反思。觀眾在觀影過程中，不僅能夠享受到精彩的劇情，更能夠從中汲取智慧和啟示，對自己和社會有更深刻的認識。

這篇影評可能有劇透

在今年五月的北京國際電影節(jié)上公映了一部2016年的英國傳記電影<Mad To Be Normal>(國內(nèi)翻譯為《瘋癲之翼》)。電影于2017年格拉斯哥電影節(jié)首映。講的是一個格拉斯哥本地的精神病學家的事情。今天我們就來說一說這個人。 (內(nèi)含劇透)

R.D Laing是一位蘇格蘭精神病學家，生于格拉斯哥。在英國陸軍服役期擔任精神病醫(yī)生的職位。退役后回到格拉斯哥皇家精神病院(Glasgow Royal Mental Hospital)任職，期間參與了不少側(cè)重于存在主義思想的討論研究。后來又南下倫敦在當時著名的塔維斯托克診所(Tavistock Clinic)接受了精神療法培訓。離開塔維斯托克診所后，Laing和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建立了一個組織，叫做費城協(xié)會(Philadelphia Association)，目的是要發(fā)起一場對當時診斷和治療心理疾病手法的革命，從而改變?nèi)藗兛创睦斫】岛托睦砑膊〉姆绞?。他們不止?jié)M足于對已有的研究治療手法提出新的假設(shè)，更是要改變現(xiàn)有的模式。早在16世紀，通過藥物誘發(fā)癲癇治療精神方面的疾病就已經(jīng)得到使用。到了十八世紀，《倫敦醫(yī)學期刊》里已有對癲癇誘導法 (seisure induction)治療應(yīng)用的記錄——那是電流運用到治療中的黎明時期。通過電療法治愈神經(jīng)性失明、神經(jīng)性痙攣等各類精神障礙的記錄越來越多。到了十九世紀下半葉，電療法已經(jīng)在英國的精神病院內(nèi)普及。一直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也就是Laing活躍的時期，雖然抗精神病藥物(antipsychotics)——如鹽酸氯丙嗪片(Chlorpromazine)的出現(xiàn)逐漸取代了水療法 (Hydrotherapy)和一些精神外科手術(shù)，但電休克療法(Electroconvulsive Therapy - ECT)和胰島素休克療法(Insulin Shock Therapy)都仍然是當下最流行的治療精神疾病的方式——沒有什么病不是這兩種方式不能治的。胰島素休克療法就是通過給病人過量使用胰島素從而誘發(fā)昏迷狀態(tài)(coma)；而電休克療法最經(jīng)典的例子應(yīng)該就是電影《飛越瘋?cè)嗽骸?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里的場景。雖然當時的精神病醫(yī)生也并不能解釋ECT是如何對病人起作用的，但他們認為“既然結(jié)果看起來是管用的，那就用唄”。

鹽酸氯丙嗪片的廣告

西門子出品的ECT機器

《飛越瘋?cè)嗽骸防锝o病人使用ECT的畫面

《飛越瘋?cè)嗽骸沸≌f第一版封面。隨著六十年代末期抗抑郁藥(antidepressant)的成功研發(fā)和廣泛使用，加之大眾媒體對電休克療法的負面描述，ECT的使用頻率在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之間開始在美國下降。美國衛(wèi)生局局長曾表示在ECT投入使用的初期，因為沒有配合麻醉劑的使用，確實有很多問題存在，但這個方法衰退的原因還是媒體的負面報道。 紐約時報將人們對ECT的負面印象則幾乎全部歸功為一部電影：“因為《飛越瘋?cè)嗽骸防锏淖o士長，它(ECT)就是象征恐懼的道具。在大眾眼里ECT長久保持的敗壞形象全部來自于Ken Kesey(原著作者)的小說：它是危險、不人道，且被濫用的?！?/p>

Laing是堅決反對這種盛行的正統(tǒng)療法。在存在主義哲學的影響下，他認為精神疾病并不是不能理解的，所謂瘋狂和精神錯亂，其實是人對于一個癲狂的世界作出的理性的反應(yīng)(Insanity - a perfect rational adjustment to an insane world.)；而精神病醫(yī)生有義務(wù)去感同身受地(empathetically)和病人溝通。一個著名的例子就是Laing在去美國為他的書做宣傳時參觀過一個精神病院，在那里遇見了一個十八個月沒開口說過話的女精神分裂癥病人，她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赤身裸體地坐在病房里來回搖晃。Laing見狀也把衣服脫了坐到病人身邊，跟著她的節(jié)奏一起前后搖晃身體，直到她終于開口說話。而當時精神病院內(nèi)使用的所有抗精神病藥物、電休克療法和胰島素休克療法在Laing看來都是阻斷溝通的。這就促成了Kingsley Hall的產(chǎn)生。

Kingsley Hall

Kingsley Hall是Laing在倫敦東區(qū)建立的一個反精神病院公社(anti-asylum commune)。反精神病院的意義就在于病人和大夫是平等地生活在一起——病人有自己的小單間，門不上鎖，出入自由；在公社里不使用任何精神病院的常規(guī)療法，如果病人想要聊天，大夫們總會認真地去傾聽；有的時候病人反而會給大夫提供一些精神上的支持和安慰；在LSD還合法的六十年代，Laing也在公社里推行LSD的治療應(yīng)用，因此被追隨者們稱為“迷幻藥的馬克思”(Acid Marx)

《瘋癲之翼》劇照:病人和大夫在一起吃早飯

回顧西方歷史，人們對于精神病的恐懼和記載可追溯到中世紀末期、文藝復興初期。在經(jīng)歷了十二、十三世紀麻風病的泛濫和十四世紀中期黑死病的侵襲后，人們覺得是時候給自己找一個新的害怕的東西了——那就是瘋子。瘋狂是中世紀和文藝復興交替時期在文化藝術(shù)領(lǐng)域出現(xiàn)的一個新的意象。

中世紀時的麻風病人被要求穿著讓人可以辨認出他們疾病的服飾，并且需要佩戴一個可以提前警告行人的鈴鐺。

十四世紀時黑死病在歐洲的分布圖

描繪黑死病爆發(fā)時期的倫敦的版畫: <Two men discovering a dead woman in the street during the Great Plague of London>, 1665. Wood engraving by J. Jellicoe after H. Railton.

而在所有的新意象中，有一個甚為典型，那就是瘋子們的大帆船——航行于萊茵區(qū)的河流和佛蘭德爾(Vlaanderen, 比利時北部的荷蘭語區(qū))的運河之上。《瘋?cè)舜?Das Narrenschiff)是德語系詩人布蘭特(Sébastian Brant 1485-1521)編纂的連篇諷刺詩(satires)。布蘭特通過這個當時流行的意象，透過瘋子的嘴嚴厲抨擊了那個時代的惡習。瘋子的概念在那個時代是用來使抨擊教會合法化的最佳手段。自此這個手法從來沒有失去它的大眾特性。

《瘋?cè)舜?Stultifera Navis)于1497年翻譯成拉丁語，每篇都配有插圖，據(jù)說其中一部分版畫是由丟勒(Albrecht Dürer)繪制的。愛丁堡大學圖書館藏有一本該書的拉丁語版。

丟勒為《瘋?cè)舜分械囊黄S刺詩《妓女》創(chuàng)作的版畫插圖

荷蘭畫家Hieronymus Bosch的寓言畫(allegorical painting)《瘋?cè)舜?Het Narrenschip)，有可能是受布蘭特的《瘋?cè)舜返姆饷嬗绊懚鴦?chuàng)作的。目前收藏于盧浮宮。

紐倫堡街頭《瘋?cè)舜返牡袼?/p>

“……只有瘋?cè)舜窃?jīng)實際存在過的?！备？略凇豆诺鋾r代瘋狂史》(Historie de la folie à l’age classique)的第一章《瘋?cè)舜防飳懙?，“因為的確存在過那樣的船舶，在城市之間運載著它們的無理智貨物。在那個時代，瘋子們要過著漂泊不定的生活，簡直毫不費力。城市往往將他們驅(qū)逐墻外；人們讓他們在遙遠的鄉(xiāng)村中奔走，不然就是把他們托付給商人和朝圣者的團體。這個習俗在德國尤其常見：15世紀前半葉，紐倫堡登記曾有六十二個瘋子出現(xiàn)，其中有三十一位遭到驅(qū)逐；隨后的五十年里，人們?nèi)杂浵铝硕晃槐黄入x開者；不過這里只牽涉到一些被市政府當局逮捕的瘋子。 人們也經(jīng)常把他們托付給船夫：1399年，法蘭克福委托船員將一位裸身散步的瘋子由市內(nèi)帶走；15世紀初，邁央斯(Mayence)也以同樣的方式，將一位犯罪的瘋子遣送出境。水手們有時候會食言，過早將這些討厭的乘客送回地面；比如一位法蘭克福的鐵匠，兩次被遣送，兩次歸來，最后被送往克魯茲那克(Kreuznach)。 當時歐洲都市常有這類的瘋?cè)舜堪?。?(摘自三聯(lián)書店2016年出版的《古典時代瘋狂史》)在古代中國，嚴重的病患也會被視為家族恥辱而被囚禁或流放。我試圖查找一些關(guān)于中國精神病院的資料，在網(wǎng)上(查找資料不應(yīng)該局限于網(wǎng)絡(luò)，不知道文史館、圖書館里會不會多一些。以后需要改進。)發(fā)現(xiàn)的屈指可數(shù)的幾篇文章中，一篇來源于《中國經(jīng)濟周刊》名叫《中國精神病患者報告》的文章中提到：1898年，在廣州，美國傳教士創(chuàng)辦了我國第一所精神病院，比起歐洲，晚了將近五個世紀。但除此之外，這所醫(yī)院的名字、現(xiàn)狀等信息又一如其他與精神病患者和精神病醫(yī)院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一樣，無處可尋。文中還提到：根據(jù)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精神衛(wèi)生中心在2009年公布的數(shù)據(jù)，我國各類精神疾病患者人數(shù)在1億人以上，重性精神病患人數(shù)已超過1600萬。每13個人中，就有1個是精神疾障礙者，不到100個人中，就有1個是重性精神病患者。在上世紀50年代，我國成年人群精神障礙患病率還僅為2.7%，到了2009年，這個數(shù)字則達到17.5%。其中，上升最快的是號稱“第一心理殺手”的抑郁癥。據(jù)疾控中心公布的數(shù)字，目前我國抑郁癥發(fā)生率已經(jīng)突破4%，需要治療的患者人數(shù)已經(jīng)超過2600萬。據(jù)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統(tǒng)計，截至2005年底，全國精神疾病醫(yī)療機構(gòu)僅572家，共有精神科床位13.2萬張。照此計算，全國平均精神科床位密度為每萬人1.04張，遠低于世界平均數(shù)每萬人4.3張。文章的刊登日期是2011年7月19日。此后鮮有這方面內(nèi)容的報道。至于到了今天，2018年5月，這個數(shù)據(jù)變成了什么樣，不得而知。我就回憶了一下，從小到大，關(guān)于精神病患者，在這里姑且使用我們熟悉的俗稱：瘋子——關(guān)于瘋子們的記載多以謠傳的形式呈現(xiàn)，通常出自隔輩兒的長輩或者保姆之口，往往和鬼故事有點糾纏不清。故事中的瘋子總是就在那里了，從來沒人問過瘋子是怎么來的，瘋子就好像一個獨立的物種一樣存在著。結(jié)局也無非都是“有一天瘋子突然就消失了”，這大概是表達了不是瘋子的人們對于瘋子歸屬的一種美好期望吧。除了民間流傳的關(guān)于瘋子的故事，我相信大部分人和我一樣，是在一個對精神疾病了解為零的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直到十幾年前的某一天，崔永元離開了《實話實說》，我作為一個少年，才第一次和全國人民一起知道了有個東西叫抑郁癥。但過了新鮮勁兒后，大家很快就轉(zhuǎn)移了視線。那之后的幾年里鮮有在哪兒看見或者聽人再次提到這個詞兒。08年的春天，我和一個朋友坐在百盛購物中心后頭的小馬路邊兒上躲著抽煙。他說：“哎我跟你說個事兒啊。我之前一直情緒不穩(wěn)定，我爸帶我去看了心理大夫，然后開了藥?！薄澳愠訮rozac？”我問。“我操你怎么知道！”他從衣服里掏出一個小瓶子。我拿著小瓶子端詳著：“我姨之前是大夫，她弄了好多這個，在家里推廣。說誰狀態(tài)不好就吃。小孩兒不聽話也可以吃?！蔽野哑孔舆€給他，他塞回衣兜里，又掏出煙給我和他自己點上。我們坐在馬路邊上享受著晚春初夏的傍晚。當時的我們，誰也不知道自己吃得是副作用極強、并且在25歲以下服用者中自殺率很高的百憂解。這種越過傾訴傾聽直接服藥的暴力治療方式在上世紀的西方社會還很常見，但2008年，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走進新時代了。Laing因為不主張給病人使用鎮(zhèn)定劑而被許多所謂正統(tǒng)的精神病醫(yī)生質(zhì)疑。片中的一個情景是一位精神病院的大夫?qū)aing說：“如果不服用鎮(zhèn)定劑，很多病人都無法獲得安寧?！倍鳯aing的回答讓我只能聽完倒抽冷氣——他說：“你問問你自己。給病人吃鎮(zhèn)定劑，到底是誰獲得安寧。是病人，還是你。”就是在我和朋友交流百憂解之后的那個夏天，抑郁癥好像就火起來了。雖然并沒有得到廣泛的宣傳和推廣，并沒有得到人們真正的重視，但確實在一小部分文青中火起來了。我記得那會兒有種說法是“如果沒有點兒什么毛病，都不好意思在豆瓣上混?！睂Υ宋矣袀€解讀。我覺得抑郁癥之所以能在文青中火起來，和抑郁癥不被重視的原因是一樣的：因為乍看來，抑郁癥是所有精神疾病中最輕的，許多抑郁癥患者很多時候看起來確實好像就跟沒事兒一樣。在那個抑郁癥只是等于難過的年代，人們在網(wǎng)上都忙著說朋友的朋友有抑郁癥，朋友的朋友在吃百憂解。但沒有人知道抑郁癥是什么，沒有人質(zhì)疑過那藥到底管不管用，也沒有人問過到底是什么導致了抑郁癥。一切信息都是道聽途說。有人在這個新潮流中自嗨著，有人在這個潮流中陷入了無助的黑洞。那時的我也沒有提出過任何質(zhì)疑和疑問，我甚至屬于把它看作恥辱的那類人：我曾無數(shù)次拿起電話想要預約心理大夫，但是最終都放下了電話，因為我跟自己說“如果我扛過去了，我就贏了。我不能認輸去看大夫?！爆F(xiàn)在看來，到底是怎樣一種無知的社會輿論造成了這種壓力和羞恥心理，讓人病了都不敢去看大夫。得了艾滋病應(yīng)該都不會這樣吧。但這也并不是什么新鮮的局面。本來在十四世紀后半葉，性病一度有取代麻風病的趨勢，成為新恐慌，但最終還是敗給了精神病。在精神病院逐漸代替麻風病院如雨后春筍般涌現(xiàn)時，性病回歸到了普通醫(yī)院的治療范疇中。梅毒一度還成為風流倜儻的代名詞，接受水銀療法(mercury treatment)的人可以仍然露著滿嘴銀灰色的牙出入高端場所。歷史的巨輪，就這么重復著。我記得小時候看見過濮存昕和艾滋病患者一起包餃子的公益廣告：教育大眾艾滋病不是通過包餃子傳染的。但至今我也沒見著誰去精神病院包過餃子。十年過去了，局面好像并沒有有明顯地改善。想要尋求心理方面的專業(yè)幫助，咨詢手段比違禁品的購買還費勁——“我聽那誰誰誰說他一高中同學那兒有個心理大夫?！贝_實有一部分人因為網(wǎng)絡(luò)發(fā)達、因為出國，接觸到了更多的資訊和信息。但我也不知道到底哪個更讓人覺得氣餒：當年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還是如今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發(fā)現(xiàn)有更多的人不能理解你。因為作為一切精神疾病根基的抑郁癥，仍然處在疾病鄙視鏈的底層。人們就算不能理解，不愿意理解，也不敢對自閉癥患者指手畫腳，也不會跟精神分裂癥病人說“都是你腦子里臆想出來的?！币驗檫@不道德。但對于抑郁癥患者，人們并不吝嗇自己的醫(yī)學見解，因為如今這是個較為普遍并且看起來很好理解的病。覺得好理解就代表真的理解嗎？都說知識改變命運。精神疾病患者的命運如何改變？人體是復雜的。醫(yī)學已經(jīng)在過去的幾百年里有了巨大的進步。但是神經(jīng)科學和思維認知呢？ECT是上世紀五十年代進入中國的，并且在初期是不結(jié)合麻醉使用的，到了2012年才幾乎完全得到改變。截至2012年，中國有400臺ECT機器，并且每年有約十五萬次ECT治療。中國臨床實踐指南(Chinese National Practice Guidelines)建議在治療精神分裂、抑郁癥和躁郁癥時使用ECT療法。雖然在2001年同性戀不再被歸類為疾病，但某些機構(gòu)仍將ECT用于性傾向轉(zhuǎn)變療法。至于具體數(shù)字，我只能說，不得而知。(那一個又一個的“該頁面無法打開”讓不是調(diào)查記者出身的我真的很無力。)我一直都特別迷戀維多利亞時期的文化。但我漸漸發(fā)現(xiàn)，我又何嘗不是生活在我自己的維多利亞時期。雖然我們沒有再用高壓水療法和摘除子宮來治療患有“歇斯底里癥”(Hysteria)的女人。其實她們只是在婚姻生活中不被尊重不被滿足的一群人。但“生完孩子了就別折騰了”在現(xiàn)在仍舊是一個很普遍的婚姻價值觀。我是“從垃圾堆里撿回來”的一代?！澳悴皇俏覀冇H生的”是小時候聽過無數(shù)遍的在家長看來無害的玩笑話。在把生育當成性的目的的文化里都無法坦誠地向孩子解釋一個如此天然的事情，那又怎么去理解一件看起來不如生孩子來得自然的事情呢？我們關(guān)注身體健康，網(wǎng)上不但不缺乏關(guān)于保健養(yǎng)生的文章在流傳，更不缺乏看見什么都信的人：油炸食品致癌，吸煙致癌，晚睡致癌，最近連喝星巴克都致癌。但有人問過導致精神疾病的原因嗎？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Laing對精神病學最持久的貢獻就是把精神方面的痛苦(mental distress)和反常的家庭教育方式(dysfunctional family upbringing)聯(lián)系到一起。“從出生那一刻起(…)，”Laing在1967年寫到，“嬰兒就開始遭受一種人們稱之為愛的暴力行徑，就像它的父母，和父母的父母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那樣。這些愛的暴力行為主要是用來破壞嬰兒的潛力。而這項生生不息的事業(yè)獲得了經(jīng)久不衰地成功。”Laing的理論是：精神錯亂(insanity)可以被理解為一個人對分裂的自我(the divided self)的反應(yīng)。與其作為一個疾病出現(xiàn)，精神分裂癥可以可以理解為兩個身份互相爭奪的結(jié)果。而兩個身份分別是家庭給我們定義的身份，和真正的自我。當這兩個身份從根本上就不同時，就會引發(fā)一個自我的破裂。電影的開篇Laing就講了一個病例：一個精神分裂癥患者和她的母親的關(guān)系不好。在患者的成長過程中母親只在她表現(xiàn)好聽話的時候才會做出積極的反應(yīng)，對她予以關(guān)愛?；颊哂X得自己不是被母親關(guān)愛，而是被她悶死了 (“I was not mothered but smothered.”)。她覺得母親就像一個黑太陽一樣把一切生命力都熄滅了。但問題在于人們經(jīng)常會將Laing的理論曲解為：家庭就是精神疾病的萬惡之首。就好像Laing同時期的詩人Philip Larkin寫得那首對家庭充滿惡意的詩一樣(“They fuck you up, your mum and dad.”)。電影里Laing說到：“我他媽從來沒說過母親制造精神分裂癥。都是那幫想污蔑我的傻逼說的。”

不是所有經(jīng)歷反常的家庭教育方式的人都會得精神疾病，Laing曾經(jīng)說過：“有的人生來瘋癲，有的是后天形成，還有人則是被加害?！钡且驗長aing的理論被曲解了，理論的可信度似乎受到了連累——人們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精神疾病和家庭之間的關(guān)系。與此同時，并不是所有吸煙者都會得肺癌，并不是所有的肺癌患者都抽煙，可是這個數(shù)據(jù)的偏差似乎并沒有影響“吸煙致癌”的普及。一些國家的法律要求煙草商在煙盒上標注“吸煙有害健康”，并附上毛骨悚然的圖片起到恐嚇的作用。不得不說確實管用。那為什么不對精神健康做出一些預防措施呢？我此刻能想到的應(yīng)該是樂器出售時需要伴有“孩子不愿練琴請勿暴打”的須知。人只愿意看到自己想看的，就像人只愿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因為實情才是最可怕的。Laing說過一段像繞口令一樣的話，正好可以用來解讀人的這個毛病:The range of what we think and do is limited by what we fail to notice. And because we fail to notice that we fail to notice, there is very little we can do to change what we fail to notice until we notice how failing to notice shapes our thoughts and deeds. （我們思考和行動的范疇被我們不去注意的事情限制著。正因為我們沒有意識到我們忽略了很多事情，我們就不能去改變我們所忽略的現(xiàn)狀，直到我們認識到我們忽略的事情是如何影響著我們的想法和行動的。）我不想讓自己聽起來很悲觀。也許我們在精神健康方面的認識比西方社會落后了一代，也許落后了兩個世紀，不好說。但我更愿意相信我們已經(jīng)處在了自己的啟蒙運動的黎明時期，因為有人開始注意到了我們之前忽略的東西。但這也并不代表這個黎明不是極其地漫長和黑暗，可任何事情都得有個開始的地方。當我們羨慕西方社會在這方面的成就時，也不要忘了他們是怎么一步步走過來的。

曾經(jīng)女人發(fā)表意見、表達不滿就會被診斷為歇斯底里癥而被拉去切除子宮。

曾經(jīng)同性戀艾滋病患者到死都不明白自己得了什么病。

對于一群人來說，這的確是一場看起來黑暗而沒有盡頭的戰(zhàn)爭。戰(zhàn)爭始于自我教育，因為自我教育就是自我武裝，如此才能教育別人，才不會在別人的無知面前怯懦，才不會讓所謂的正常人來決定自己的生活是不是有意義，進而因為別人的質(zhì)疑去懷疑自己的價值。陷入這場戰(zhàn)爭的人也不應(yīng)該為了個人福祉而戰(zhàn)，而是為了無數(shù)個需要幫助而不得的人。在我短淺的人生經(jīng)歷中，我見過在噩夢中掙扎的精神分裂患者，見過躁郁癥犯了沒人陪伴只得抱著櫥柜門尋求安慰的人，見過抑郁癥爆發(fā)時暴食到吐的人。憑什么他們要被稱作是不正常的人？就因為他們在比別人更努力地生存嗎？曾經(jīng)和一個跟精神疾病戰(zhàn)斗過的朋友聊天，她說：“我后來想明白了。我憑什么要自殺。我憑什么要死。我每天活得那么辛苦，我還不再多享受生活中可以享受的嗎？”仿佛我從未聽過比這更勵志的話。但是再勵志，有時也抵不過現(xiàn)實中的阻力。之前偶然聽過一個藝術(shù)類的博士生說“念博士文憑的人是抑郁癥患者最多的人群?！闭f得好像那是個彰顯個人獨特、把自己和普通大眾區(qū)別開來的標簽一樣。然而有博士文憑的人是抑郁癥多發(fā)人群的唯一解釋是：都念博了，就比一般人更容易接觸到相關(guān)資訊，會采取相應(yīng)的措施，并且也有經(jīng)濟能力采取措施。然而又有多少人，深陷病癥的困擾，只是因為來自于所謂底層社會，在旁人看來痛苦仿佛天經(jīng)地義。這就是為什么我有時候會很排斥反感文藝青年。因為文化藝術(shù)只存在于特定的場所，被現(xiàn)實照射時就原形畢露，只剩下無知的猙獰。隔著屏幕，在網(wǎng)絡(luò)平臺上，別說抑郁癥，精神分裂、戰(zhàn)后創(chuàng)傷都可以顯得很美，只是發(fā)生在自己身邊時就不是那么回事兒了。大部分人把許巍的那首歌理解錯了——生活不止眼前的茍且不是告訴你美好的東西要到遠方去尋找，說得其實是任何事情都是距離產(chǎn)生美，只是看上去很美。Laing在《經(jīng)驗的政治》中說到：“如果人類得以繼續(xù)活在地球上，也許未來的人們回頭看我們的文明新紀元會覺得是名副其實的黑暗時代。他們會細細品味其中我們無法理解的諷刺。我們普通人稱作精神分裂癥的東西，在他們看來其實是光明通過裂縫開始照進了我們過于狹隘的頭腦里。”這倒是可以很好地用來解釋我們所處的現(xiàn)狀，并且撒上一層絕望的色彩。

但是，不要放棄吧。

IT’S MAD TO BE NORMAL.

AND TO WIN A WAR, YOU HAVE TO START ONE.